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习惯或传统的力量是庞大的。
七月十三日,邵勋在马邑县下发了一批绢帛赏赐,总计五万余匹,由度支中郎将杨宝、司农卿殷羡亲自押送而来。
彼时秋高气爽,云淡风轻,邵勋刚和拓跋鲜卑的一部分贵人打猎完毕。
见到赏赐时,鲜卑人并不觉得有多么奇怪。
拿钱为中原天子打仗,这个传统已经二百余年了,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发放完赏赐后,还有第一批二十万斛粟麦下发给各部。
“马邑实乃锁钥之地,既可隔河收取河西军情,又能向南探听关中消息。”邵勋扬着手里的军报,朝杨宝、殷羡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不便宣之于口的原因:督促鲜卑人南下厮杀,若有反意,立刻找他们部落算账。
这种事不能说,但有心人都看得出来。
“大王高瞻远瞩,臣佩服。”杨宝谄笑道。
“你家那些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吗?”邵勋看了眼杨宝,说道。
杨宝闻言,面如土色,连声道:“收拾干净了。”
之前已经派庾敳敲打了他一下,今又当面问,杨宝压力很大,同时感觉梁王说话的口吻、做事的方式再度有所变化,对他们这些老兄弟不像以前那么和蔼可亲了。
不过他不敢有什么怨言。
二十余年来,他是看着梁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实在没有勇气与他对抗,连消极抵制都不敢。
他要做什么,支持就是了,反正兜兜转转都是赚的,无非多少罢了。
殷羡亦笑容满面站在一旁,说道:“闻王师势如破竹,关中群贼降顺,诸郡士人大为振奋,皆言值此之际,断不能自生内乱,故纷纷挽输军粮北,又缉捕盗贼,严查奸细,以待大王班师。”
邵勋缓缓点头。
匈奴败局已定,消息传至关东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散着。
再顽固的人,也会受到震慑。
而在此之前,邵勋已记不清发生过多少次叛乱了,大概十几次、二十次?
他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敢叛乱。
将来全面推行度田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跳出来和他对着干。
另外,之前问他们要粮的时候,真的费尽口舌,十分困难。
他还是开基之主、马天子,不敢想象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天子会怎样。
现在好了,都主动送粮了,态度变化之剧烈,让人目不暇接。
邵勋不再理他们,转而来到马邑川畔,看着即将收获的农田,找来太守张通,问道:“今年粟田收成如何?”
“十之二三绝收,十之四五能收个一斛、两斛,剩下的没怎么遭兵灾。”张通答道。
“损失不轻了。”邵勋说道。
他沿着河畔走了很长一段路,看到一个小部落,遂停了下来。
张通见了,便道:“此为元康年间拓跋猗迤西征时带回来的部落,人不多,两千余众,皆高鼻深目,丈夫剪发,妇人衣襦,婚姻同华夏。”
他说的其实是西域胡了,应该是塞种人,白人特征非常明显,应该是西域原住民之一了,汉代时西域小国基本都是此类,甚至还有红头发的。
从种族特征来说,他们与中原相差较大,不如鲜卑之类容貌相近。
从文化来讲,他们又更近似中原,至少比鲜卑近多了。
邵勋继续往前走,看到田间有很多人在挖掘土方块,这是准备晾晒后修缮房屋了。
经历了战争,很多人的房子遭到严重破坏,或者干脆消失了,急需修缮。
邵勋拦住了一人,问道:“汝识我乎?”
此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张通。
张通点了点头。
此人回过头来,道:“自然识得。”
说罢,拜伏于地,道:“拜见大晋梁王。”
“起来吧。”邵勋说道:“我看此间农田粟、穄夹杂,何时开始的?”
“去岁便开始了。”
“何人所教?”
“有位裴官人教授此术,张公带头种粟,我等见之,再无疑虑,便跟着种了。”
“觉得怎样?”
“比穄好多了,收得多,粟秆也能喂食牛羊。”
邵勋一听,有些高兴。
“还教了什么?”他又问道。
此人又看向张通。
张通绷不住了,道:“你照实说便是,屡屡看我作甚?”
此人遂指着马邑川两岸,说道:“贺兰蔼头被击退后,裴官人自平城而来,令我等伐木设栅,将各家田亩划分好……”
马邑地广人稀,耕牧皆有。
裴十六去赵郡及广成泽考察了一番,报单于府,请在马邑郡分割田地。
单于府准许了,但他们同意没用,还得代公下令。
王夫人已经允准了此事,太守张通开始从马邑县左近操办。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