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已经被围困得水泄不通。
壕沟挖得到处都是,有的还引了水。
附近的林木被砍伐一空,变成了大营和寨墙,里面驻满了“奇奇怪怪”的兵士。
是的,这就是侯飞虎最初看到他们时的第一印象。
从发型来说,有髡发的,有辫发的,有披发,有髻发的,还有剪发的。
从面孔来说,有大盘子脸,有长脸,有高鼻深目,还有各种串子。
从装束来说,有穿着麻布粗服的,有穿着破旧羊皮袄的,有穿着被虫蛀过的皮甲的,甚至还有袒露身,在面鬼画符的……
总之就没几个正常的。
当然,谁都知道这些只是被临时征发起来的丁壮,战斗力参差不齐。
部落大人们再穷,也能凑几十副铁甲、供养百十个亲随勇士的,只不过这些人不轻易出手,不舍得拿出去消耗罢了。
侯飞虎大营扎在长安城东的霸,其实离长安城有点距离。驻军于此,压根就没有主动攻城的意思,更多的是想驱使各路杂胡兵马攻城。
今日八月十六,他带着黑矟左营数千军士,巡视城东部分区域。
这里驻扎着梁勋部陇西兵万人。
陇西,从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胡汉杂处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胡人远多于汉人的地方。
氐羌才是当地的主流,另有少许匈奴别部从他们居住在陇西的年头算起,几乎可以算是“新原住民”了。
甚至于,近年来还有一批羯人迁徙而至,总之非常杂乱。
侯飞虎登高望远的时候,见着一批匈奴骑兵直冲而至。
梁勋本人不在,但他的子侄以及各个部大们还算卖力,只不过这仗打得实在有点
正中央一队披头散发的轻骑羌人迎了去,与匈奴战作一团,本来是个两翼包抄的好机会,奈何部署在左右的人居然看不懂旗号,你敢信?
派人过去传令,语言不通,通过多人转译后,才恍然大悟,然后数百羯骑、数百氐人骑兵手持骑弓迎了去,但匈奴人已经击破正面的羌骑,返回城墙附近的出击营地了。
羯人、氐人这时候倒追得猛了,结果吃了人家城头一波箭雨,狼狈退了回来。
侯飞虎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这水平,打什么仗?
不过,侯飞虎脑海中刚冒出这种念头,就有一支比较整肃的部伍前出,整整三千人,墙列而进,攻打匈奴人设于城外的营垒。
营中箭矢连发,攻方高举木盾,不断有人被射死射伤,但剩下的人令行禁止,比较有章法,攻了好一阵才退下来。
侯飞虎默默数了数,攻方大概死伤五百余人,匈奴亦有近三百伤亡,打得其实不错了。
“此何人耶?”他问了问。
很快便有人前去打探,片刻之后,信使回报:“此陇西李氏部众。”
“陇西李氏?”侯飞虎一怔,陇西有这个家族吗?
“李氏自称寒门。”有幕僚轻捋胡须,脸带着揶揄的笑意,道:“也就是自称罢了。”
侯飞虎摇头失笑。
像河南、河北那些地方,如果没有经历大乱,郡中谱牒未曾遗失,地方士族未大量死伤,一般而言很难在身份作假。
你明明是个豪强,却硬说自己是寒门,万一被人拆穿了,脸都不要了。
但像陇西这种地方,规矩就没那么严了。有些地方豪强进之心十分热切,偏偏不断被士族嘲笑、排挤,时间长了,心态扭曲,就会暗戳戳自称寒门,以抬高自家门第。
侯飞虎也算当世名将了,但他却谈不什么门第,东海侯氏现在就是一豪强而已。
如果他儿子还能当官,或许可以厚着脸皮操作一下,混个下品士族,但现在显然不行。
“诸部战力参差不齐,当以守为主,先整肃部伍,再与贼战。”侯飞虎没兴趣再看了。
有些部落兵其实挺有勇气的,敢打敢拼,但没章法,乱打一气,须得有人教他们怎么打仗。
再者,器械有些差,甲胄奇缺无比,这些都极大影响了战斗力。
如果能有个多年整训,且统一配发精良的器械,其战斗力会有飞速提升基础太差了,提升反而快,像黑矟左营这种精兵提升反而慢多了。
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梁王整顿五营黄头军几年了?到现在才看到一点效果。
黄头军这种部队放在这里,其实也是一支不错的部伍了。
他们在黑矟军面前只能当辅兵,但在关中群豪手里却可当主力部队。
“都督。”黄头军第四营督军郑东策马而至,在高台下遇到了侯飞虎,说道:“诸部兵马吵吵嚷嚷,乌烟瘴气。方才我在城北观战,虚除氏统羌兵攻匈奴营垒,败退之后,其余诸营居然不救。从富平赶来的匈奴骑兵甚至大声嘲笑,鲜卑人更是骑马后退,担心被氐羌溃兵席卷。最后还是蒲洪部氐兵前出,击退了屠各部骑兵的追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