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娜兰贞叱道,“去把船调来,只要船夫,别有任何的官员士卒来烦我。”
“为何啊?”
“没有理由,让你办就去。”
贡杰赞一愣,再次看向娜兰贞。
她虽风尘仆仆而来,但风霜并未损伤她的美丽,她穿的是一件拖地的长裙,并不适合行路,也许是为了来见他而特意换的,她的头发乌黑油亮,佩着以红珊瑚珠盘成的头饰,腰缠花带,一双细长的眉毛下,明眸闪动像是会说话,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她的语气又是那样的冰凉,像是山顶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她从来都是对他没有好脸色的。
那双眼睛是在说什么呢?
贡杰赞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桩往事。
赞普开始崇佛之后,有一年,他与伦若赞一起学佛法,正好娜兰贞路过,在一旁玩闹欢笑,引得他们频频侧目,为她的容颜而倾倒,于是,赞普命令她用酥油沾上黑灰,涂在脸上,遮住容颜。
后来,贡杰赞每次见到娜兰贞,她都是涂面的样子,偏是肌肤愈发的白皙光滑,不像别的吐蕃女子,被寒风吹得脸颊粗糙黯淡。
“请。”
荔非元礼催促了一句,打断了贡杰赞的沉思。
“是,我这就去安排船只。”
贡杰赞无奈告退,同时发现娜兰贞身边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且这人正在观察着他。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贡杰赞感到对方的从容与自信,这让他有些莫名地憋屈。
出了营地,帕加小声问道:“大臣,调船来吗?”
“公主都吩咐了,不然呢?”
“是否问一问大相?”
贡杰赞骂道:“贱奴,你眼里只有你的主人是吗?!”
“小人不敢。”
帕加原本有许多话想说,话到嘴边了,却因这句“贱奴”而咽了回去。
今日他分明看到,在贡杰赞掀帘的一瞬间,荔非元礼把刀都拔出来了一寸,显然是要斩杀贡杰赞的架势。
另外,公主身边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一只手其实是搭在公主的腰上了,因披风遮掩着才不明显,但能通过他们的小动作看出来一些。
帕加知道这些事若是与贡杰赞说了,贡杰赞必然恼羞成怒,到时把怒火发泄在谁的头上还说不准。
唐军营地。
娜兰贞侧头看向薛白,讥笑道:“你满意了?利用我的身份骗船只,渡过了泸水。”
“没有你,我们一样可以渡江。”
“我才不信,你还能怎么渡江?”
娜兰贞自以为很聪明,认为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要想从男人嘴里打听出一些事情,就得贬低他,他为了面子就会说。
但薛白却像是看穿了她的伎俩,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道:“你诈出这些也没用。”
“是你根本没办法吧?”娜兰贞嗤道,“你这一路下来,全是运气。”
“好吧,告诉你无妨,我们渡江就两个字。”
“哪两个字。”
“吹牛。”
薛白说罢,自己在那里笑了笑,自去见王忠嗣。
“有什么好笑的。”娜兰贞十分不解,转头大喊道:“喂,你给我说清楚,吹牛又是什么意思?”
“薛郎说了一个一语双关的笑话,用吐蕃语说就没那个味道了。”
说话的是站在一旁的荔非元礼,他刚才听到吹牛渡江也是配合着笑了笑。
娜兰贞冷哼。
荔非元礼见她神态倨傲,随意招了招手,让士卒押着她到了江边。
江边还在紧锣密鼓地制作革囊,风吹来都带着血腥味。
娜兰贞闻着便有些想吐,耳边却已听到荔非元礼说了一句十分残忍的话。
“吐蕃公主是吧?看清楚,你再敢耍花样,我们就像这样把你的内脏掏空,把该缝的洞都缝起来,吹得鼓鼓囊囊的渡江。”
娜兰贞的余光之中就能看到那样的场景,吓得毛骨耸然。哪怕还想说几句硬话,却是嘴唇都在打哆嗦,像是坠在了冰窟窿里。
过了一会,有人在远处问道:“在做什么?”
“薛郎。”荔非元礼连忙迎上薛白,带着敬重之意道:“那蕃女对你不敬,我吓唬吓唬她……”
娜兰贞心知方才那不止是吓唬,他们是真做的出来。
她再看向薛白,竟见那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还因为受到赞扬而有些赧然,像是春风拂过,一下子将人从恐惧中带了出来。
然而她很清醒,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被薛白这副长相给骗了,他才是唐军中最恶毒的那个。
最毒的蛇往往是最漂亮的,不能再被咬了。
十月初三。
金沙江水依旧东流,小船抵达了南岸,薛白扶着娜兰贞下了船。
贡杰赞早已等候在岸边,迎上前道:“这里荒芜,也没能先搭好住所,只能委屈公主再继续赶路,到西北面的营地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