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相劝,王忠嗣就是不为所动,抗旨不遵。李亨听说,气得直跺脚。
像一座山,像一块磐石,让人气得一脚踢上去,踢得脚趾生疼。
这样一番歪理,竟真就吓住了李亨,不是因为李亨无理辩不过,而是因为一旦双方士卒起了冲突,事后闹到御前,圣人绝对不会信他。
这句话,他确实说过,且是以理所当然的语气,那是韦坚案之后,有幕僚说,哥奴如此行事与太子已成生死之敌,若不能废太子,只怕会以武力阻止,王忠嗣遂义正辞严地表了态。
视线里,王韫秀正要拼命地阻拦孙孝哲,撕心裂肺地劝王忠嗣自保,可王忠嗣不听。这让李亨也在心中埋怨这个义兄的执拗。
耳畔是王韫秀撕心裂肺的劝,王忠嗣恍若未闻。
这柄刀捡起了,他躲得过孙孝哲的劈砍,可躲得过接踵而来的明枪暗箭吗?哪怕躲过了所有刺杀,可躲得过疾病吗?哪怕病能痊愈,躲得过一次接一次的栽赃构陷吗?
即使躲过了朝堂上的所有漩涡,躲得了陛下的疑心与杀机吗?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跪当中了。
“阿爷?”
此时李亨看着王忠嗣的背影,既哀其将死,又怒其不肯做一丝妥协。
他不理解这个义兄为何要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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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在千里镜里能看到王忠嗣往降圣观这边望了很久,他看不到他的眼神,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像是得到了王忠嗣最后的托付,如同在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但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么做,很有可能是白费工夫。如果薛白、元载不能够把李隆基带到降圣观来亲眼目睹,事后,一切的解释权很可能都要归于旁人,而哪怕亲眼目睹了,结果也不好说,因为李隆基打心眼里就是猜忌王忠嗣。
这猜忌似乎是个死结。
因此薛白能够明白王忠嗣为何最后做出了这个选择。
过去的几年里,他极力想要保护王忠嗣,有时看起来都已经成功了,打消了李隆基当时的杀心。可只要有人一撩拨,那信任危机就要显现出来。
刚在南诏立下功劳就被调入朝中任兵部尚书,当鲜于仲通在喝彩声中献俘,王忠嗣犹僵卧在梁州养病,面对着政敌的明枪暗箭,而圣人不见重病之人,这种表态几乎是在纵容他们继续迫害。
到了今日,薛白依旧能再保王忠嗣一次。
可连他也不确定,这种保护对于王忠嗣而言,是好是坏。
……
就在望仙桥旁的树林里,有一个黑黢黢的铳口从灌木丛中探了出来。
赵余粮趴在灌木丛中,眼睛死死贴着千里镜,盯着张孝哲的动作。
他浑身上下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心弦也绷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娃,下令了吗?”
“没。”
乔二娃抬头看去,远处的一间高台上,施仲根本没有下令。
连他们都知道,在华清宫外,不论是开铳还是射箭,只要是藏了伏兵,整件事的性质都会大不相同。所以,若非不得已,他们绝不能出手。
赵余粮已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了,想着也许自己可以不用等到命令就直接开铳救下王节帅,这会是他初次违背郎君的意志。可脑海里那一声“砰”回响在华清宫外,也让他感到有些吓人,他于是又希望埋伏在另一边的神箭手都尽快射箭。
总之思绪杂乱,让他太阳穴的血管都跳动得厉害。
视线里,孙孝哲一脚踹开了死死纠缠他的王韫秀,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刀。
“啖狗肠!”
赵余粮焦急不已,迅速移动千里镜往西绣岭看去,远远的,几道身影正立在降圣观的高台上,在他眼里,也就指头那么大,却显得异常冷酷。
他想要有所动作,手指却颤抖得厉害,耳畔忽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望仙桥传来震动,吓得他缩了缩身子。
一队禁卫如飞龙般赶来,为首一人身手矫健,张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出,正中孙孝哲的肩头,箭支的劲道直把他推倒在地。
赵余粮如同一个将要溺毙的人突然浮出水面,瞬间能呼吸了一般,同时后怕不已,连忙缩回了火绳铳,一动也不敢动,任那一个个骑兵从身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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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嗣本以为自己必死在孙孝哲刀下了,遇此情形,竟有些失望。
他转头看去,只见是郭千里策马奔来,同时大吼道:“谁敢在华清宫前动手杀人?!”
孙孝哲捂着肩头上的伤勉力坐起,脸色狰狞,眼里泛出狠意,喊道:“王忠嗣诈死欺君,意图谋反!我不过是将他拿下。”
说罢,他看向匆匆赶来的吉温,安心把接下来的口水战交给吉温来打。
郭千里并未看到事情的全部经过,驱马到王忠嗣面前仔细看了一眼,道:“还真是王节帅,远远瞧着我便觉眼熟,你不是被刺杀了吗?”
王忠嗣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