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无奈,举杯一饮而尽,发现这酒呛得厉害,一杯下肚他便感到暖流涌起,身子热乎乎的,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
下一刻,杨玉环又捧了一杯递给他。
“喝了。”
“我酒量只这么大。”
“不管。否则你便是让袁思艺弄死了,也休想我帮你。”
“阿姐放心,我不是皇孙,袁思艺找不到能弄死我的证据。”
“喝了再谈,除非你不信我。”
薛白目光看去,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凑得很近。杨玉环太美,让他对自己的定力不似往常自信,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她却又逼近过来,他退无可退,只好再饮了一杯。
“说吧。”
杨玉环的声音动听,像是在蛊惑他。
“你是废太子李瑛的儿子对吗?你侥幸活了下来,得张九龄、贺知章等名臣教诲,想夺回储位。所以你接近我三姐,利用我,是吗?”
薛白没答,抵着柱子坐在了地上,眼神迷离。
杨玉环低头看去,见他英俊的脸上泛着红晕,与往常完全是两种气质。
莫名其妙地,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和我三姐,杨玉瑶,睡在一起了吗?”
“瑶娘?嗯。”
“你和李十七娘睡在一起了吗?”
薛白摇头,略带着些苦恼之态,道:“没……她太害羞了。”
杨玉环不由轻笑了一下,再次问道:“你是皇孙李倩吗?”
“不是。”
“那你的父母是谁?”
“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人。”薛白闭上眼,喃喃道:“我很想他们……”
杨玉环一愣,有些着恼地咬了咬下唇,自语道:“你素来狡猾,我可不信你。”
她吃不准薛白是真醉还是假醉,眼波一转,道:“好吧,你也知我膝下无子,你若真是皇孙,我未必不能扶你一把,便当认下你这个好贤孙。”
“真不是。”
“你可能证明?”
说着,她又拍了拍薛白的脸。
薛白张开眼,目光落处,看到的是丰润的红唇。
他感到脸颊热热的,脑子也热热的,低语道:“阿姐。”
仅仅两个字,却莫名地饱含了某种感情,杨玉环竟是听得心中一麻,听懂了他想要亲上来,以证明他不是什么好贤孙。
酒壶落在毯子上,烈酒洒了出来,空气中遂醉意朦胧。
“咻——砰——”
突然,窗户被烟花炸亮了。
杨玉环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只能隔着窗纸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烟花。
“你厉害,我问不出你的底细……”
“咻——砰——”
烟花又响,一响又是许久,薛白依旧是醉着,却醉得自在了许多。
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肆无忌惮地欣赏着杨玉环,看着她仰头的侧脸。他眼神深邃,像是带着千百年的好奇、遗憾、探究、喜爱、埋怨、同情……他两世为人,对杨玉环的所有印象在此时此刻才得以具化。
直到天地俱静,杨玉环才回眸来,笑了笑。
“你这个义弟,至少还是顺着我的意的。”
然而,话音未落,她竟是听到了薛白在轻声吟着诗。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杨玉环呆愣住了,她忘了自己也是跪坐在地上与薛白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忘了他正在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忘了地毯上的酒水已洇湿了她的裙摆。
她只顾着听着这首长诗,恍然明白了薛白对她的那莫名的深情是从何而来的。
她的感受没有错,他对她就是饱含了一种无法言状的,比男女之情还要深邃的感情,她有时以为是同情,有时以为是亲近,有时以为是爱慕,但无论如何,今夜她确定了他对她就是与世间所有人都不同。
否则,怎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就像他曾说过的“佳人相见一千年”,这诗也像是凝聚了千年。
“……”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才念到这里,张云容忽然跑来,打断了这场会面。
“贵妃,时间不多了,奴婢得送薛郎离开。”
杨玉环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想着诗还没念完呢。
之后,她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告诉薛白,急得她四下一看,端起一杯冷水,径直泼在薛白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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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县,檀山。
七月中旬,山脚下的麦地已是一片金黄,沉重的麦穗压弯了麦杆。
麦田边的农舍中,一名农夫正磨着镰刀,他那丰满的妻子正在缝补着麻袋,做着收成前的最后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