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叹息道:“你我所能做的已都做了,又能如何呢?”
薛白想了想,还想再尽些努力把李光弼安排到河东,遂再次问了此事。
高力士摇头不已,道:“杨光翙的任命,方才杨国忠已在御前禀明了,称杨光翙是适合怀柔安禄山的人选。”
“如此重任,放一个废物上去。”
薛白的语气并不客气。
他已经很不耐烦了,这感觉就像是他看到了一个房子已经起了火,指着那火苗告诉房子的主人,对方却无动于衷,只顾闭着眼沉醉于美酒佳肴……不,这不是别人的房子,这是包括他在内的天下人的房子,那纵情声色的所谓主人就只在乎自己。
今日来之前,薛白心里有一个想法,当时他还不确定,此时却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想再借着杨国忠乃至李隆基的手去下这盘棋,他鄙夷这些操纵者,宁愿自己化为棋子去到那棋盘上去。天地广阔,居庙堂之高又能看到多少。
“我得到太原去。”薛白道,“河东不能落入安禄山之手,我来阻止此事。”
“你去又有何益?”
“我有把握。”
高力士斟酌着,道:“我虽不知你要如何做,但你既这般说了,我信你能够不让安禄山窃河东。唯恐你这一去,要被他找到借口攻讦。”
“顾不得那么多了,唯有几桩事请托高将军。”薛白道,“一则,李光弼在朔方病了,已辞去朔方节度副使一职,高将军可设法召他回朝养病,出镇河东。”
“此事我记下便是。”
“二则,待高仙芝归朝,而范阳节度使人选有变,可委派他立即出镇范阳。”
高力士听了,只当薛白计划在太原斩杀了安禄山,不由惊疑。
薛白做事雷厉风行,既是做了决定,道:“此事务必要快,还劳高将军留心河东何处有阙,贬官亦无妨,我年节前便启程。”
“圣人还念叨着上元节让你这游冶使出些新花样。”
“此番若处置不好,往后新花样怕是太多了。”
地方官员想调任京官,难如登天,京官想要外放地方却是简单。
“等着。”
高力士丢下两个字,转身自回了兴庆殿去面圣。
李隆基还在与杨国忠议事,只是话题已由边镇大事转到了上元花灯之上。
毕竟是长安城一年一度的盛会,连圣人也十分期盼。
高力士不敢打搅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圣人旁边,端起酒壶,往杯子里斟了酒。不想,还是弄出了琅珰声响。
李隆基转过头,问道:“如何?那竖子何事要觐见。”
“回圣人,老奴问过了。”高力士道:“薛白今日来,乃是想为圣人分忧的。”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李隆基便追问道:“如何为朕分忧?”
“他想要迁官河东磨砺,盼能像安禄山一般镇守一方。”
李隆基轻哂一声,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性情浮躁,是该多磨砺沉淀。”
他早便认为薛白并不能胜任中书舍人一职,与杨国忠说过要贬谪。当时杨国忠还想利用薛白对付政敌,一直拖着,如今彼此却有了分歧。
想了一会儿,杨国忠回过神来,便听李隆基问他何处有阙额。
他如今虽在选官,对河东各地的情形却不甚了解,对答不出,正为难之际,脑子里却想到前几日收到的一个消息,遂道:“回禀圣人,常山郡太守裴玉书病辞了。”
转眼间到了天宝十二载。
癸巳,蛇年。
这已是当今天子在位的第四十一个年头,天下太平。
元月初六,解县,盐湖。
盐湖上白茫茫一片,让人分不清是盐还是雪。
湖边的一座小屋中,元结正坐在炉火边,手里拿着一份册子在记录着什么。
他已在解县有些年头了,起家官是解县县尉,迁县令,一直都是围着这盐湖打转。无奈何,满县百姓的衣食,全都系在这些盐上。
当年上任之前,元结与薛白探讨过大唐税制的改革,已及榷盐之法的试行。这些年他默默无闻地沉下心来,在最贴近百姓的地方,反倒有了更多的感触。
忽然,风把窗户吹开,“啪”的一声响,之后有风雪灌了进来。
元结没有起身去关窗,因为他正好看到窗外,有一队人正从远处往这边来。
“县尊,有人来看你了!猜猜是谁!”
喊话的是解县的一个年轻人,名叫阿癸,没有姓,就是个在盐湖上讨生活的,大字不识却喜欢诗。仅凭一腔对诗的热情几年前常常凑到元结、杜甫、皇甫冉这些人当中聊几句,他们也没排斥阿癸,就带着这么个目不识丁的小民谈论诗词歌赋。
元结站起身来,推门而出,问道:“是杜子美回来了吗?!”
他在盐湖待得太久,已把这里当成家,才有“回来”二字。
阿癸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