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个年长、沉稳的幕僚来说。
“我相信李将军兵锋所向,一定能击败王忠嗣。”张通儒开口道,“可是这样的鏖战,曳落河会有多大的损失?这些可都是府君万里挑一、选拔出的义子啊。”
“之所以称为壮士,不怕死才是壮士。”李归仁掷地有声。
张通儒连忙抬手安抚,道:“有更好的办法,不用动刀兵,就可杀王忠嗣,收服天兵军。”
李归仁皱了皱眉,已经不耐烦听这些谋士絮叨了。他是勇猛之人,哪怕明知能智取,也认为强攻才是更痛快之事。
张通儒则侃侃而谈分析了许多,大意无非是等消息传到长安,皇帝一定会认为王忠嗣才是谋反的那个。到时,根本就不必范阳军动手,长安就要遣使赐死王忠嗣,河东节度使之职自然就要归安禄山。
“依我对长安朝廷的了解,此事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张通儒如是说道。
李归仁依旧不满,道:“阿兄,都已经厮杀起来了,你还没下决心吗?壮士们愿意抛下性命随你叛唐,伱却还要等皇帝老儿给你作主吗?!”
安禄山只好安慰他道:“壮士们愿意抛下性命,我却得爱惜壮士们的性命,能没有损伤地除掉王忠嗣、取河东,为什么还要强攻?”
“这么多人驻扎在这里,粮草哪里来?”李归仁道,“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唐朝廷怎么可能不怀疑阿兄?一定会警觉起来,不如现在就叛唐。”
换作往日,他这么一怂恿,大帐里一定会充斥着迫不及待的气氛。但这次不一样,挡在他们面前的是王忠嗣,大家都知道王忠嗣若不死,安禄山肯定不敢造反,因此也没人站出来帮腔。
反而有一个名为李史鱼的幕僚开口道:“粮草不够,不如遣回一部分兵马……”
“什么?!”李归仁大为惊诧能听到这种馊主意,直接就叱骂道:“兵力若少了,唐军出城来攻,你来抵挡吗?!”
若非了解李史鱼的经历,他差点要以为李史鱼是包藏着其他的小心思。
李史鱼是常山郡赵州人,开元二十一年的进士,由秘书省正字为起家官,任过长安县尉、监察御史。这种升迁的步骤,可见他其实是冲着高官重臣来谋划官途的。可惜,他得罪了李林甫,被诬陷贬谪。
因此,李史鱼便恨透了朝廷,从此侍奉安禄山,总之经历与吉温十分相像。
“天兵军是什么战力,诸位将军都很清楚。”李史鱼应道,“府君之所以被挡在石岭关前,乃因关城险要而已。我们遣回一些兵马,倘若王忠嗣真出城来攻,诸位将军没信心吗?”
“有。”
“如此,既能节省草粮,又能使朝廷更相信造反的是王忠嗣。”李史鱼道:“兵不血刃,拿下河东。”
“放屁!”
李归仁骂一句,见帐中沉默下来,遂把目光看向严庄、高尚,却没想到这最急于怂恿安禄山造反的两人今日也不开口。
他遂看向安庆绪,希望这个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拿出担当来。
但,安庆绪竟是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
最后还是安禄山拍板道:“你就别恼了,都已经拿下了雁门关,河东肯定要落入我手中,早几天晚几天之事罢了。”
李归仁还是服安禄山的,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显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安禄山哈哈大笑起来,道:“待我给圣人写封信告状,说我奉命入朝,被王忠嗣挡在这里了。让你看看圣人是更相信他的养子,还是贵妃的养子,哈哈哈……”
双方兵马遂在石岭关对峙起来。
数日后,夜色降下,关城北边再次亮起点点火光,像是满天繁星一般。
薛白与王忠嗣走在城墙上,赏着夜景,商议着军务,感到王忠嗣声音里透着虚弱,薛白不由道:“节帅还是该保重身体才是。”
“保重了就能不死,还是如何?”王忠嗣不愿就此长谈,把话题引回了正事上,道:“看范阳军的营寨布置,他们在偷偷减灶。”
“如何看出来的?”
“他们既不打算强攻,不必有这么多兵马等在城下,何况营寨这般分散,徒增运粮的难度。”
“原来如此。”
王忠嗣道:“可见安禄山有信心,笃定朝廷会更相信造反的是我们。”
“我看也像。”薛白莞尔道。
“这般下去,我们哪怕不败在战事上,却要输于取信朝廷了。”王忠嗣像是想到了自刎于乌江的项羽,喃喃着自嘲了一句,“非战之罪啊。”
“节帅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一定有办法。”
“无非是在朝廷来召之前击退安禄山罢了。”
“好。”薛白道。
“难,范阳劲旅,不是轻易能击败的。”王忠嗣眯眼看向北方,道:“我得等一个好的战机……希望我能撑住。”
在离开长安之前,他曾经与两个旧部暗中见了一面,若有这两人的相助,他或许还能尽力保住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