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杨玉环回过头来,“为何这般看我?”
她用手扇了扇发热的脸颊,因感到薛白有些不同寻常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抵在门上。
奇怪的是,她分明已瘦了很多,动作间却能流露出一种丰腴的美感来,说是丰腴,其实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感或笨拙感,而是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肉欲来。
薛白退后了一点,免得碰到她。
“你答应过我放我走。”杨玉环道:“如今不会是想把我送去蜀郡吧?”
“你想去吗?”
杨玉环眼睛一瞪,摆出狠色,道:“当然不想,圣人既已赐死过我,我便是自由的。”
“好,你自由了。”薛白道:“你想去哪,你便去吧。”
“那些宫人看着我。”
“她们不会再限制你离开皇宫,你走吧。”
薛白说罢,转过身,挥挥手,催促杨玉环尽快离开。
其实,他放走她会很麻烦,毕竟如今正在与李隆基谈判,对方的要求里就明确有送杨玉环到蜀郡。可君子重诺,他答应过她。
过了一会儿,杨玉环却还没走,反而绕到薛白面前。
“你为何要救我?你明知圣人赐死我,我便无处可去了,为何还一次一次地救我?”
薛白正要回答,却见她红唇一张,有些讥讽地问了一句。
“出于孝顺吗?”
她悍妒的性子由此又显了出来,因拿话扎了薛白一下,有些许得意,但更多的还是自伤。
薛白想了一会,没能想到合适这情形的回答,道:“是,出于孝顺。”
这句话刺痛了杨玉环,她上前,把脚踩在薛白靴子上,用力踩痛他,问道:“我很老吗?”
薛白没有躲闪,只觉得她的行为十分可笑,她终于是在他面前失去了初见时的所有光环,诸如贵妃、四大美人之一,他看懂了她,一个天生丽质的尤物,从来就没能把握过自己的命运,可她又偏想要证明她能掌握自己命运,可悲的是,在这强权时代,她自以为的掌握命运的手段,其实还是依附于强者。
所以,他几次救她,并不能帮助她强大。
她已离不开他了。
杨玉环又踩了两下,抬眸想看薛白吃痛的反应,却发现他正定定看着她。
那眼神中的了解、怜悯,像是全然看透了她,使让她有种没穿衣裳的羞耻之感。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坚强独立的女子,一辈子都是男人的附庸,能说出“离开”已是她下了大狠心,想要博取薛白的关注罢了,又能真的去到哪里?
“好个孝子贤孙,那圣人已赐死我了,你便放我去死罢了。”
踩在薛白靴子上的绣鞋移开,杨玉环当即转身。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寻死了,薛白当即拉住她。
“别闹了。”
“你为何又救我?孝顺吗?”
薛白摇了摇头。
杨玉环遂不再挣脱,反而凑近了他,有些犹豫地,启唇问道:“你……爱慕我吗?”
“咚。”
一声轻响,薛白退后时撞到了门框上。
他心中偷偷觉得是杨玉环对他有想法,那次才会逼他饮酒……从她的眼神中,他偶尔能感受到那种情意。
可她先问了出来,却是将他置于一个有些尴尬的处境。
“是吗?”
这答案对于杨玉环显然很重要,她不像薛白还有很多正事分散精力。她一天到晚想的便是这些,深受折磨,迫切想要他的回答。
她遂又逼近了一步。
薛白退无可退,闭上了眼,因她总是有一种让人迫切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已感到有些痛苦。
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步李隆基的后尘,我既看不起他,便不会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你也认为天下大乱,是我的错?”杨玉环的眼神顿时湿润,“你也觉得我是祸水。”
“不是。”
薛白平心而论,帝皇好美色者多,好美色而能治好社稷者亦多。有时反而是贪权好色之心,能催促一个男人不断地去进取。在当今的大唐风气下,追求富贵、猎取美色才是世人眼中的大丈夫所为。
“那为何圣人因我而失了天下?”杨玉环追问道。
“他失了上进心。”薛白道。
他注视着杨玉环,突然意识到,与其说李隆基是耽于美色误国,不如说是因为杨玉环太美,使得李隆基连在美色上都失了进取之意,于是不思改变。
国事上亦然,改革税制又如何,还能比开元盛世更强盛吗?
归根结底,李隆基老了,而他还年轻……对此,杨玉环也深有感受。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你呢?有上进心吗?”(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