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之后再……”
薛白话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于是仰起头。有些许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鼻子上,杨玉环正俯在他身上,似乎因留恋他的年轻气息凑近了感受着。
她的头发上,衣裳上都沾了水雾,湿湿凉凉的,裙摆也完全被浸透了,原本如玉般的腿上皮肤凉得起了细细的疙瘩。
薛白原想推开她,却又怜惜她冰凉的嘴唇,只好任她沾染他的血气阳刚带来的燥热。
“你怕?”杨玉环感受他动作的僵硬,这般问道。
“不怕。”
“我看你很怕,你怕那个老迈的君王,想把我继续送到他身边;你怕失去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你怕遭受世人的唾骂;你怕你沉迷美色,不思上进……可你又总是忍不住,你有心无胆,你是个懦夫,你还不如他有胆魄!”
“你说错了。”
薛白翻了个身,将杨玉环摁在那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来,就是因为我已经无所畏惧。”
他当然不怕李隆基,他这次来,就是命人掳掠对方;他也不怕失去李倩的身份,事实上,李隆基已经下旨宣告他是冒充皇孙的逆贼,只是消息还未传开。
可他并不需要把这些谋反大计一条条与她诉说,两人之间,眼神就足够交流了。
杨玉环其实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大胆,相反,她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想法,有时是气恼他的冷淡,才会故意闹他、撩拨他。此时终于看到了他的坚决态度,她大受鼓舞,却是有些含羞地低下眼眸,双颊微红。
芳心欲吐,终是不知所言。
最后,她偏过头,很小声地呢喃了三个字。
“那你……来。”
薛白压抑着的野心迅速膨胀起来。
就在这两日他忽然下定决心要造反,既然连皇权他都不放在眼里,又岂能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确实,他从第一眼见到杨玉环开始,他便对她产生了无尽的好奇。
好奇一向是世上最危险的事之一,他好奇这个绝世美人到底有何种魅力,就好比是看到一朵极美丽的食人花,忍不住走近,轻轻抚着它的花瓣,观察它茎叶上的露水,嗅它的花香,结果被它吞噬了。于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动心。
她飞扬的发丝,秋水般的眼睛,曼妙的歌喉,襦裙下有致的躯体,起舞时轻盈的姿态,哪怕只是那踮起的脚尖都无一不美,如何不教人起绮梦?
他想要这天下,却连这天下最美的女子都不敢据为己有,还凭什么自称反贼?
杨玉环有些痴了,她定定看着薛白,像是看不够一般。
一瞬间,她脑海中回想过了她的一辈子。
经历过寿王妃、贵妃这两个身份,她常常也觉得自己不堪。可她又觉得一个女子想要活得漂亮有错吗?于是她想用歌舞、欢趣、笑颜来淡忘掉伤痕,弥补不堪。结果,在陈仓快要被缢死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注定是不堪的,甚至还是祸国殃民的祸水。
是薛白让她发现,她竟然还有资格去选择与自己喜欢的男子在一起。
哪怕她历经过那么多的不堪,到头来,还能够出于对彼此的爱慕而做出选择。这是她很早就以为她失去了的东西。
至于何时喜欢上他的?其实一直以来,她就在看着他……
~~
许久。
杨玉环明眸一转,忽道:“我有桩事要告诉你。”
“嗯?”
“我……有了。”
薛白一愣。
他近来常常回想起他去解县之前,在太极宫中与杨玉环那场相处……
“你也认为天下大乱是我的错?你也觉得我是祸水?”
“不是。”
“那为何圣人因我而失了天下?”
“他失了上进心。”
“那你呢?”当时,杨玉环忽然贴近了,用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视着他,询问道:“有上进心吗?”
“有。”
“我对你有恩,你得有很大很大的权力才能回报我。”
薛白很坚定,道:“我会有的。”
杨玉环凑近了,抱了抱他,柔声道:“这样……需要更大的权力,以及勇气,你有这样的上进心吗?”
薛白意识到,她其实是懂他的。
但他还在隐忍。
“你要是害怕也没关系。”杨玉环有些气恼,忍不住便激他,“你反正不能生孩子。”
“能。”
“可我不能。”杨玉环的眼神里满是哀怨,又带着勾人的媚态,朱唇轻启,问道:“你怕什么?”
薛白不怕,他早就无所畏惧了。
他与她遂在太极宫中僭越。事后,他赶往解县,心中满是惭愧,决定把那场僭越当成一场绮梦。
可实则那根本就不是梦,他时常还会想起当时的对话、当时的细节,它们甚至会在他睡着后重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