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
隆冬大雪在大明宫铺了厚厚一层银妆素裹,天气一冷,原本就喜欢赖床的颜嫣更不愿早起,总觉身子沉得厉害。
可这日,竟是不等薛白起身她就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薛白问道。
“今日腾空子过来。”
他们在少阳院里也设了一间道观,用为太子妃祈福看病的名义请了几位道姑常住。正好这几日官员休沐,都忙着过年节,今日搬进宫,不至于太过于惹眼。
当然,看病确实是真的看病,也难得颜嫣对此事心无芥蒂,反而高兴有人陪自己说话解闷。于她而言,住在这宫中实在是太无聊了。
可惜薛白没时间陪她一起接人,今天是元元年的最后一天,他得去向李隆基、李琮问安。
天下臣民都盯着这礼数,哪怕是做做样子,也绝不能让人挑到了错处。
可当夫妻二人在温暖的被窝中又赖了好一会儿,薛白也没有动。而他往日去早朝最是勤快,一年到头还从未迟到过。
颜嫣抱着他的胳膊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时光,最后还是问道:“夫君?”
“嗯。”
“你是不是不想去啊?”
薛白于是又“嗯”了一声,他确实是不太想去问这个安。
倒不是因为心虚害怕,更不是因为觉得假冒人家的子孙有失尊严,野心家从来不在乎这些小节。况且他以前地位低贱时也不是没巴结过李隆基。
当年每次能得见天颜,他的积极程度其实不逊于杨国忠等佞臣。
如今很现实的一点是,李隆基、李琮能带给他的政治利益已经越来越小了,而渐渐成了他的负担。
他方才躺在那,脑子里就在想,是否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杀掉他们?
从理智来看这当然是没必要的,他还很年轻,资历又浅,安安稳稳地等李琮自然死去,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这才是最好的路子。
可近来常常有些掣肘,或是某些小事,会触到薛白的神经,让他总是浮起杀念,需要他以大毅力克制住。
颜嫣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很小声地问道:“马就是元二年了,你想有自己的年号吗?”
“不急,早晚会有的。”
薛白最后感受了一会贴在身滑嫩的肌肤,终于从被窝里出来。
冷风一吹,他心神清明了许多,那些杂念顿时消散了。
其实只要家国兴盛,他个人倒也不必急着登基。
薛白拾掇停当,绕过长廊,隔着院墙,恰听到有两个宫婢在说话。
“说是道姑,请进来的怕不是殿下的红颜知己吧?都说殿下风流,可少阳院里的侍妾好少呢。”
“这你就不懂了,殿下身边女子虽多,可能在明面纳入宫的却很少。”
“为什么?”
“因为于礼不合啊,与殿下交欢的不是同宗同姓,就是隔辈乱……”
“咳咳!”
“见过皇甫良娣。”
两个嚼舌根的宫娥吓得六神无主,慌忙行礼。
正好青岚从另一边过来,对着她们就是一番训斥,倒是摆出了严厉的风范,只是习惯性地还是用了她在杜家时卢丰娘吓唬她的话。
“再有下次,把你们拖到东市卖掉!”
“奴婢再也不敢了。”
“去吧。”
青岚板着脸教训完人,一回头,见薛白过来,原本严肃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懊恼地低了低头。
“殿下是要去太极宫吗?”
“这便去了,你多顾着些,将人安顿好。”
“嗯,今日过年,殿下早些回来吗?”
“会的。”
虽是在这大明宫中,薛白还是想过個简简单单的年,今日并未安排任何的宴请。
他正要走,青岚追了两步,小声道:“殿下,还有一件事呢,今日腾空子来,让她给太子妃把个脉吗?”
“她不舒服?”薛白虽这般问,心里已有了一个预感。
青岚凑到他身边,踮着脚趴到他耳边,道:“月事晚了许久了……”
薛白闻言,有些担忧颜嫣的身体,也有些松了一口气。
他很早就立志谋取帝位,而有鉴于大唐每次改朝换代的腥风血雨,他一直不想太早要儿子并且生出一堆庶子。故而在有些事一直是颇为谨慎的。
这“谨慎”倒不是胡说,他自诩不好女色,就连像念奴、谢阿蛮这样的绝色美人都忍住没去招惹,交往的女子都是有身份、懂方法的,加他自控力强,颇为克制,总之是常在河边走,侥幸没湿了鞋。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身居东宫,若再没有子嗣,往后将会成为他一个致命的弱点。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与颜嫣在夜里这件事其实是做了不小的努力。
有很多忐忑的地方,除了颜嫣自幼多病能否承受之外,比如薛白也会怀疑是否真是自己的克制有用,现在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