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持芴趋步而进。
左侧的那个老臣,身形枯瘦,眉发都已经花白,但看上去精神矍铄,脸上皱纹也不算很多。
赵煦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就是潞国公文彦博,到如今,已是四朝元老。
是大宋现在在世的大臣中,资历最高的人。
这就是活的久的好处啊!
韩魏公、富韩公,先后去世后,他就是唯一的在世的嘉佑宰相,连赵煦也必须给他面子,必须尊重他!
赵煦看着这个老臣的模样,想着他后来居然一直活到绍圣四年才去世,足足活了九十二岁,差点把赵煦这个少主都熬死了!
赵煦就不由得羡慕不已。
而在文彦博的右侧的老臣,在身高上不如文彦博,精神状态也只比文彦博好一点。
那就是韩绛了!
赵煦上上辈子没有见过他。
但听说过这个老臣——主要是从生母德妃朱氏嘴里听说的。
朱氏随大行皇帝灵驾去往河南府,回来逢人就说韩绛的好话。
然后就被太皇太后骂哭了——你只是一个先帝妃嫔,何德何能,敢受韩绛这样的元老礼遇?
顺手,韩绛就被从河南发配去了大名府,韩绛最后也死在了大名府。
心里面想着这些,殿中的两位老臣就已经持芴行礼。
都只是微微欠身,拜了两拜:“老臣彦博,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
“恭祝圣躬万福!”
“老臣老朽,难以全礼,望岂恕罪!”
赵煦眉毛跳了跳。
倒是韩绛很守礼法,语气恭敬的拜道:“提举西太一宫使、知河南府臣绛,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敬祝圣躬万福!”
“两位元老免礼!”帷幕后的两宫都已经起身,表示不受两位元老大臣的礼。
只有赵煦依然端坐不动,轻声吩咐着身旁的冯景:“冯景,快去给两位元老股肱赐座!赐茶!”
“唯!”
于是,早就准备好的椅子,被搬到了两位老臣身后。
有内臣小心翼翼的在冯景指挥下,搀扶着两位元老坐下来,又有人奉来茶汤。
文彦博坐下来后,端起茶盏,先喝了一口,然后拜谢了一声。
韩绛也跟着拜谢了一声。
赵煦程序性的说道:“两位元老,不辞辛苦,从洛阳而来,一路船车劳顿,未及歇息,便直接入宫朝见朕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可见实乃国家元老,社稷股肱!”
“不敢!”文彦博持芴低头:“老臣在洛阳,在来京路上,已闻陛下种种纯孝之行,仁圣之举,国家有此少主,老臣深为祖宗庆贺,只恨不能飞入京师,拜谒陛下……”
“今见陛下,神俊早成,法度已具,果是社稷之主、国家圣君,老臣诚惶诚恐,为天下贺也!”
赵煦听着,保持着笑容。
但……赵煦可记得,从洛阳到汴京,自从导洛通汴后,大体可以顺着洛河直下,最多三五天就可以直抵汴京。
司马光入京就是这样。
可文彦博和韩绛,却在路上磨磨蹭蹭了十几天,想都不用想,他们大概是一路游山玩水过来的。
韩绛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持芴道:“陛下缪赞,老臣实不敢当!”
这点小节,赵煦也不计较和在乎,看了看帷幕后的两宫后,赵煦才接着说道:“父皇奄弃天下,朕以幼冲之岁,甫登大位,实在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唯恐祖宗江山社稷,在朕手中有所损伤……”
“诗云: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又云:嬛嬛在疚,于乎皇考!”
“朕今亦然!”
于是,无论是文彦博,还是韩绛,在赵煦的话后立刻站起身来,恭身持芴而拜:“老臣等虽已老朽,尤愿为陛下,尽老臣之忠,效驱策之任!!”
原因很简单。
因为赵煦引用的诗句,来自于诗经之中,成王在宗庙之中的自述。
换而言之,这是将他们两个老臣,比喻成了辅佐成王,治平天下的周公、召公。
哪怕是文彦博这样历经四朝,早就已经炼得铁石心肠的人,也是为之动容不已。
韩绛甚至掉出了一滴眼泪。
没有儒家大臣,逃得了那些打在他们思想深处的钢印的影响。
赵煦继续说道:“两位元老不可多礼!”
“朕今日在福宁殿中,还和母后提起,待两位元老入京后定要当面与两位元老请教军国之事!”
“还请两位元老,勿有忌讳,凡军国利弊,国家事务,皆可直抒己见,凡有所益者,朕必从之,便有所失言之处,也绝不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