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仔细沿途勘察,记录河道走势……”宋用臣对着他身边跟着的都水监官员们吩咐:“尤其要关注河湾等泥沙淤积情况严重之地!”
“未来数十年,河北能否安生,就全赖诸公此番查河了!”
“诺!”官员们在马背上拱手应命。
这些官员,都是宋用臣按照旨意,从河北路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家乡桑梓都在黄河两岸!
关乎宗族和祖坟安危,由不得他们不卖命。
于是,数十骑散往四方。
他们每个人都负责一道河段,而宋用臣则要将整条东流道都看一遍,并绘制这条河道的流经图。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寻找一个地势低洼,人口稀疏,经济匮乏的地方,作为将来大灾的泄洪区。
……
元丰八年八月壬午(二十一)
江宁府,半山园。
王安石穿着素白的袍服,慵懒的坐着,披散着已经渐渐霜白的头发,抚弄着琴弦。
随着悠扬的琴声,整个半山园,都仿佛沉浸在音符之中。
在王安石的对面,他的弟弟王安礼,端正的坐着,听着王安石的琴音。
悠扬、潇洒、空寂……
王安礼叹了一声,他知道的,音声就是心声。
特别是对他的长兄这样的人来说,他从来懒得掩饰自己的内心。
高兴就是高兴,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想当官就是不想当官。
从来不愿和人玩什么三请三让的把戏,更懒得附和世俗之见。
这就是他的长兄——王介甫。
天下独一无二的奇男子!
一以贯之的君子人物!
良久,琴声停歇,王安礼抚掌赞了一句:“大兄的琴技,又高明了几分……”
王安石甩手道:“琴之一道,不过是个人的娱乐而已……就算有进益,也不值一提!”
然后他就看向王安礼,问道:“和甫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
“今日特地上门,是为了汴京之事吧?”
王安礼对自己的哥哥,当然是了解的,他点点头,道:“正是因为听说了汴京的事情……”
“小弟看不懂,便只能厚颜请兄长解惑……”
“宋辽新约……我朝究竟是吃亏了,还是得利了?”
“还请兄长示下!”
王安礼说完,就和年轻时一样,长身一拜。
他知道,他的长兄是这个天下有数的经济奇才!
这个事情,求教于王安石是最合适的。
王安石却是哈哈大笑,看着王安礼道:“这就要看和甫是怎么看待钱帛的了!”
王安礼不太懂,道:“请兄长赐教……”
王安礼当然想回到汴京。
回到都堂上回到那执掌天下大权的位置上。
王安石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后,就说道:“和甫,上古之时先王结绳记事之际,以何物为钱?”
王安礼自然知道,便答道:“乃是以贝为钱!”
这是说文解字里就明确记录的事情。
古者货贝而宝龟!
“缘何如今,以铜为钱?”王安石追问:“为何四川、陕西可以铁为钱?”
王安礼愣住了。
“和甫认真想想吧……想清楚了,自然知晓答案……”
王安礼的眼中闪现出莫名的色泽。
他看向王安石:“兄长的意思是……天子……天子欲以交子为钱?”
王安石笑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拿着本来给辽人的白银、绢布当本钱,来行大宋钱帛交子化之事……”
王安礼咽了咽口水。
“若老夫没有猜错,这还只是个开始……”
“搞不好两三年后,辽人就会将他们的金银送来大宋,求着大宋给他们印交子了!”
辽国缺铜,比大宋更缺!
所以辽国也是铁钱大行其道,而铁钱笨重且容易生锈,流通性很差。于是,辽国的钱荒比大宋更甚!
这是王安石当年在汴京为相就已经看破的事情。
只是王安石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位少年天子,居然会利用这一点,让辽人心甘情愿的给大宋当起了货币交子化的牺牲。
当王安石知道这个事情后,他的脑子顿时一个激灵。
脑子仿佛被人开了一个窗。
无数奇思妙想,在大脑中此起彼伏,让他精神振奋,甚至一度起过‘是不是回汴京看一看’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只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