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郭忠孝看着种建中,道:“不瞒彝叔……”
他压低声音,冒险提醒着这个世交的好友:“此番选用彝叔昆仲……恐怕是圣心权衡的结果……”
“种四叔等,怕是要启用了!”
“甚至可能是大用!”
这是郭忠孝自己猜测的结果。
也符合郭家家传的‘官家揣摩术’。
赵官家们历代都是这样的。
欲用某人前,先推恩其子侄。
现在,种谊、种朴在熙河路,高公绘、向宗回也在。
西贼今年正旦没有遣使来朝。
都堂宰执们,都在纷纷要求加强沿边、熙河的防御。
在这个时候,官家拉拢种家人,推恩种建中兄弟,以此激励种谊、种朴给老赵家卖命。
这是很正常的选项。
不正常的,只是那位官家而已。
种建中听着,却不太相信。
因为他是种家人,所以他知道,先帝在位的最后那两年,种家受到的猜忌和打压。
更何况,熙河路将星璀璨!
光一个王文郁,就已经足够威震西北了。
他家的四叔,无论是战功也好,资历也罢,都比不上王文郁。
而且,现在坐镇熙河的,可是赵卨!
那可是文臣,而且是老于军事的老将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赵官家为了拉拢他们家,而推恩他们兄弟。
可,除了这个理由。
种建中兄弟都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难不成还是当今天子,知道他们兄弟,虽然在家族的授意下,弃武从文,但实则却还有一颗杀敌报国的心?
……
福宁殿。
赵煦正准备就寝,郭忠孝就已经回来复命了。
“种建中兄弟怎么说?”
“种氏昆仲闻陛下隆恩,痛哭流涕,面朝福宁殿顿首再三,誓言:官家天恩,臣兄弟无以为报,唯尽死忠之!”郭忠孝躬身回答着。
“善!”赵煦颔首:“种氏一门,无愧我大宋忠良!”
“对了……”赵煦忽然看着郭忠孝问道:“令尊如今可好?”
郭忠孝连忙答道:“奏知陛下,家父在洛阳,颐养天年,悠闲山水之间,时常面朝东京,叩首谢先帝及陛下恩典……”
赵煦笑了笑。
郭逵当年南征,因为没有灭亡交趾,擅自撤兵的事情,受到了朝野弹劾、攻讦,于是被剥夺了军权,甚至一度被编管。
赵煦即位后,才推恩起复,但依然是闲职的左武卫大将军。
“卿代朕向卿问好!”赵煦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
郭忠孝咽了咽口水,将头深深低下去。
“卿父郭公是有功的!”
郭忠孝的头低的更低了。
“朕和皇考,一直都记得的!”
“昔年卿父,以一身而活十余万伤兵!”
“这些年来,是委屈了!”
“不敢……”郭忠孝赶紧表态:“家父日夜教导臣等子嗣……”
“郭氏乃天子之臣,官家之将……”
“善!”赵煦微笑着:“真忠臣良将也!”
便将郭忠孝打发了下去。
然后,回到内寝,在冯景服侍下,洗脚上床。
当帷幕被放下后,赵煦睁着眼睛,看着福宁殿的殿梁。
在烛光摇曳中,他轻声说道:“交趾兵事再起……平反郭逵,势在必行!”
郭逵当年,完全是给他父皇背的锅。
现在,再次用兵交趾,自然需要平反郭逵。
这是政治上的需要。
但是,如何平反,却是需要好好操作一下。
不能让先帝颜面受损,所以,就需要通过郭忠孝和郭逵通个气——卿是主动替先帝受过——先帝本不欲罪卿,乃是卿以纯忠,固请之!
这样,就可以将先帝洗白了。
错的不是先帝,先帝是很重感情的。
只是郭逵不忍君父受垢,强行将责任背起来了——先帝为此,还曾流泪呢!
这样一来,在这个事情里就没有错的一方了。
大家都是对的。
真是君臣相得,实在是千古佳话啊!
郭逵听得懂吗?
赵煦想了想,他知道,郭逵肯定能听懂的。
这位老将的政治智慧,可是能甩种鄂几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