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活人说话的。
大行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大家需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重要。
张四维说先帝垂拱而治,遵祖法,守成例,一副崇古做派。
余有丁立刻张目,说先帝革故鼎新,有变法之心。
这就是新旧之争。
朱翊钧自然不会揭破这一层,他只是装作若有所思。
倒是马自强,适时提醒了一句:“注意体统,不要妄议世宗皇帝。”
哪怕是为尊者讳,也不该在新君面前这样说,好歹是爷孙,不要太明显。
朱翊钧很大度地摆了摆手:“都说了是学问探讨,无妨的。”
“无论如何,广开言路,本宫还是能做到的,不必害怕因言获罪。”
从这几人的话中,还是很能读出倾向的。
无论是革新变法,还是守祖宗法,至少要做到对文官好,大家才认可。
世宗杖杀朝臣,被黑成什么样了。
所以,无论朱翊钧掌权后,会不会压制文官,现在都得放出风去,露出点广开言路,宅心仁厚的特质才是。
几位讲读官,连忙齐齐拜下:“圣明无过殿下。”
除此之外……
朱翊钧做出一副突发奇想的模样:“近来我听闻内阁在议论考成法之事?”
几名讲读官不明就里。
张四维领班却躲不过去,只能接过话头:“殿下,确有此事。”
朱翊钧哦了一下,笑道:“大行皇帝论述功过,岂不像考成核定?”
庙号与谥号的议论,大体是带着功过分说的。
功过论完了,再看给个恶谥还是美谥。
如此说来,确实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一生一次。
但诸位讲读官哪里敢回这话。
考成?文官给皇帝考成?真有这想法也不敢认下啊。
马自强连忙道:“殿下,礼记有云,夫礼,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礼之大体也。”
“谥号与庙号,乃是丧祭之属,非是考成,而是大礼根本。”
无怪乎这些讲官这么紧张。
谥礼起于周,却在秦时一度被废除,只因秦始皇认为谥号有“子议父、臣议君”的嫌疑,一直到西汉才又恢复了谥议。
到了明朝,虽然多有掩过饰非之情,却始终是文臣钳制君的利器很少有人不在乎身后名。
如今皇太子将议谥与考成法类比,不明白是什么想法,着实将人吓得不轻。
要是谥法被他们今天一议给议没了,他马自强怕是要挨天下文官口诛笔伐。
朱翊钧看着马自强的反应心中一哂。
他并没有动谥法的打算,他仍是在借题发挥,或者说,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到考成法。
现在有内阁在前冲锋,自己也不能扯后腿不是。
斗归斗,不能慢怠国事。
朱翊钧开口道:“马学士所言,本宫省得了。”
“只是见诸位先生评述我皇考得失,突然有些感慨,本宫日后还要诸位肱股之臣好好监督才是。”
“若是行差踏错,得了恶谥,不止是本宫的憾事,也是诸位先生的失职。”
“若能学得我皇考一半功绩,日后得个美谥,才好去冥朝拜见我皇考。”
众讲官心思各异,纷纷下拜:“臣等惶恐。”
朱翊钧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众卿,所谓知行合一,诸位先生既然认同本宫这话,那也须得落到实处才是。”
“不如这样,我的日讲课业,就让诸位先生与两宫对我考成罢!”
“诸位以为然否?”
朱翊钧以自己学习进度好,做出一副想表现自我的做派。
但实则,他这是公然给考成法站台。
我堂堂后天就要登基的皇帝,屈身折节受人考成,那些不愿被考成的官员,还有何话说?
怎么?比皇帝还金贵?
此事一传出去,无论是内阁,还是后宫的试点推行,阻力都会小很多。
很多事情,面带头吃苦,推行起来的效率,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会不会不合格?只能说,他两世为人,考试还从未不合格过。
几位讲读官面面相觑。
朱翊钧也不急,他笑道:“几位先生,本宫不是说笑。”
“论语云,吾日三省吾身。本宫既然众望所归,岂能懈怠?这也是为了鞭策自己。”
“诸卿不妨等高阁老回来,与他商议一番,届时一同个奏疏。”
“两位娘亲那边,本宫自会前去说道。”
几人仍然犹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