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养神、披头散发的皇帝。
短暂的沉默。
徐阶面色不改,轻轻伸出双手,便将冠帽捧起。
他直起身,走到御案后,亲为皇帝着冠:“臣尝闻陛下去年二月加冠成人。”
“所谓,冠礼申举,以成令德,敬慎威仪,惟民之式。”
“今日臣初见陛下,果是感受到陛下德行威仪,令臣举步维艰,此时,更是幸为君着冠,优容厚重,实令臣惶恐。”
“待陛下日后蜚声竹帛、名传万世,臣或能侥幸因此事,分得些许笔墨,天恩浩荡,臣愧受。”
徐阶一边为皇帝戴冠,一边陈情。
语气真挚恳切,感情自然流露,实在让人动容。
这话说完,朱翊钧终于睁开眼睛。
他看着面前这位三朝老臣,须发半白,五官端正,颇有些仙风道骨。
受了折辱,面色不改,还一副受了厚重的诚恳模样。
朱翊钧心底不由暗赞一声。
旁的不论,单这份仪容、谈吐、心性,无不是之选。
也难怪得了世宗皇帝喜欢。
朱翊钧莫名失笑,又旋即收敛。
他就这样仰着头,靠在椅背,随意问道:“徐阶,你为官四十余年,沐浴皇恩,为何端朕的碗,砸朕的锅?”
直呼其名,出言问罪,半点不见客气。
皇帝的态度,可见一斑。
徐阶手动的动作一滞,而后一丝不苟将皇帝的冠帽戴好,缓缓退到御案之前。
他躬身请罪:“臣不敢。”
朱翊钧摇了摇头:“你若只贪污,朕还能容伱,大明朝也不缺贪官污吏,但……你肆无忌惮兼并土地,朕杀心难抑啊!”
贪污,无非抄家的事,就当替他存钱。
但兼并土地,就是真的败坏大局了。
土地,是中枢的税基,就像张居正去年,向他陈述的天下大弊一样,如今大户隐匿田亩,丁口,败坏中枢税基,才是大明日薄西山的根源所在。
徐阶作为首辅,带头行此事,那更是罪不容诛。
如今中枢既然有心清账田亩,那就不得不拿个态度出来,而面前的徐阶,就是一个很好的态度。
徐阶面色不改,跪地叩首:“陛下容禀!”
朱翊钧看着他,示意他说。
徐阶将所了解到的皇帝心性,再度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有了决意。
他抬起头,恳切道:“陛下,非是臣兼并土地,而是百姓自愿投献!”
见皇帝脸色难看,他视若无睹:“陛下有所不知,我朝虽然正税只有三十取一。”
“但除了田租、正役以及杂役之外,还有地方官府各种名目的杂税、摊派。”
“杂税五花八门,车脚钱、口食钱、库子钱、蒲篓钱、沿江神佛钱等,各种各样。”
“摊派则更是层出不穷,修桥、铺路、运输、维缮,数之不尽,往往使人家破人亡。”
“百姓正是为了活命,才投献到臣的名下。”
朱翊钧勃然大怒:“你也知道是地方摊派!你堂堂首辅之身,难道就只能随波逐流!?”
什么地方官府,能压到徐阶头?
正是因为二者合流,才让中枢税基崩盘!
地方官府不敢摊派到官户头,只能屡屡贫苦的百姓,使得百姓的负担剧增。
百姓见状,便投献于官户,躲避摊派徭役。
官府完成了任务,大户兼并了田亩,百姓继续苟延残喘。
而中枢的税基,则是再度败坏。
徐阶摇头,严肃道:“陛下,此事已然深入大明骨髓,非臣所能改之,自然随波逐流。”
朱翊钧坐直身子,眯着眼,静静看着徐阶。
徐阶开口道:“陛下,我朝历年千万两的花费,往往内帑、军费便要占去大半,其余的才能轮到俸禄、赈灾、祭祀等事。”
“对于地方,更是鞭长莫及,恩泽有限。”
“地方官府自行治理,又无银钱,自然只能行杂役摊派之事。”
“铺设桥路、修缮衙门驿站、修葺河堤城防、运输粮食物料,这些事,难道会因为百姓困苦,就停止吗?”
“这些摊派,官户士绅能够免除,不落到百姓身,又能落到哪里去呢?”
“陛下,国朝是靠着地方官府与士绅治理地方的。”
“抑制兼并的前提,则是要接过治理县乡的责任啊。”
“如今皇权不下乡,只抑制兼并却无法有效治理地方,难道不是动摇国朝根本吗?”
“臣,不能动摇天下根本,自然只能随波逐流。”
“百姓投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