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往鸿胪寺外走。
张四维是坐衙的官,身体柔弱,只好碎步小跑跟。
“外甥知错了,舅父莫要气恼,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见张四维气喘吁吁,态度也还算诚恳,王崇古这才消了气,放慢了脚步。
嘴却还是教训道:“不要眼见要入阁了,就飘飘然不能自已。”
“鞑靼之患,是国朝大事,一举一动都关乎天下安危,容不得你轻佻。”
“要是真坏了局面,皇帝都得被掳走,别说区区一个内阁辅臣!”
王崇古虽然贪财结党,但对于边事,态度一向摆得很端正。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得高拱、张居正看重。
张四维再度表态:“外甥资历浅薄,正需要舅父耳提面命,今日舅父说了,外甥便知道了,定然铭记心中。”
王崇古这才放过他。
两人一番训斥认错的功夫,便走出了鸿胪寺,了轿。
同乘一轿,王崇古才开始解释张四维方才的问题:“你觉得杀父之仇在前,哪怕长昂得势,也不会与我朝化解恩怨?”
张四维点了点头。
王崇古无奈摇了摇头:“你有空也多关心关心边事,哪怕昨日召对我的皇帝,都显得比你更了解鞑靼。”
他顿了顿,解释道:“鞑靼不似中原,可汗也没有我朝的皇帝一样言出法随,各部落的首领,更是一盘散沙。”
“鞑靼侵边劫掠,不是那些儒生口中的元明正统之争,也不是为了报复你口中的血海深仇。”
“寻根究底,还是为了生存!为了粮食、布匹。盐!”
“胡虏为中国患,不过苟图衣食而已,这也是我朝多以赏赐的缘故。”
“只要以衣食作为条件,即便长昂想继续侵扰,也未必能使唤得动部族里那些贵人。”
当然,只是稍微安抚,互市肯定不用想,也就是给长昂画个大饼罢了。
张四维若有所思。
但他对此着实没什么兴趣,也懒得再追问。
两人转而说起了家常。
从王崇古荫入国子监的儿子,到晋商今年的分成等等。
不多时,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杨博府。
两人下了马车,被下人引进了府邸。
杨博的府邸,自然是说不出的气派。
但此时,不少装饰、器物,都被收了起来,俨然一副已经准备好回乡的样子。
杨博则正在院中,穿着粗布麻衣,搬弄花盆。
龙精虎猛,丝毫看不出病态。
见王崇古跟张四维走了进来,杨博接过下人递过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告罪:“不小心入了神,忘了时辰。”
“等我先去换身衣裳。”
王崇古客气回礼,示意请便。
杨博拱手告罪,回了内堂。
王崇古张四维二人,则是被引到了书房。
下人沏好茶,又等了一会,杨博这才换了身常服走出来。
“学甫中流砥柱,进京后各方驱使,我还未给学甫接风洗尘,今晚便在我府稍微将就一下。”
学甫是王崇古的字。
杨、王二人,同是山西蒲州人,大概就是一个县大小的同乡,一同做到了中枢大位,交情自然不必多言。
王崇古起身见礼,苦笑道:“金书诰命的事,还未给杨阁老请罪。”
金书诰命,就是免死铁券。
刻“仍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外,其余若犯死罪,免尔本身一次,以酬尔勋”等字样。
乃是正儿八经的免死金牌高拱有俩。
本身王崇古并未得赐,拿着也没用。
但杨博入阁后,悄摸摸弄了一个给王崇古赏玩。
结果,二月东窗事发,被言官弹劾,给杨博惹了一身骚。
杨博对此倒是看淡了,反正要致仕了,离开前给同乡送些人情,乐在其中。
他摆了摆手:“无妨,等子维入阁,也给老夫弄个金书诰命把玩就是。”
三人各自坐下。
这时候才说起正事。
杨博关切道:“宣大那边如何了?”
王崇古办事滴水不漏,布置这么久,应该不至于出纰漏,但杨博不问个清楚,总归有些不放心。
前者沉着颔首,自信道:“应当无妨,三年之内,俺答汗只认我的人。”
“若是有问题,三娘子会替我壮势。”
三娘子是俺答汗的妻,九岁嫁给俺答汗后,因为智慧勇武,在部落中威望与日俱增。
更在受大明朝封赏之后,权势直逼俺答汗,乃是部落中数一数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