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随意发散的功夫。
场太监净鞭三响。
一名日讲官替皇帝铺纸研墨,两名经筵官前一步,站在皇帝身后,盯着皇帝仪态。
纠仪官来回巡视。
当。
黄钟一响,香炉之中升起三缕杳杳香火。
皇帝起身,面对两宫、先生再度行礼:“请母后、先生考校。”
礼数周全,一板一眼。
王世贞与身旁的翰林学士,不约而同投去目光。
陈太后当先有了动作。
她看着皇帝,直入主题:“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何解?”
王世贞站在特赐的位置,暗自感慨,这难度,果然只是给皇帝走个过场。
请来这么多人,雷声大雨点小,也不怕事后被写进这些士人的文稿里。
陈太后所言,是大学的开篇一句。
大学作为礼记的一篇,却在朱熹将其从礼记中抽出后,有了超然的地位,居四书之首。
也是八股文必考经典。
解的话难度不算高,大概,也就乡试送分题的水准,会背就行。
只见皇帝沉吟片刻,朗声答道:“物,指明德、新民而言本,乃根本末,为末梢。”
“明德才可新民。明德为本,新民为末,恰似树有根梢一般。”
“事,指知止、能得而言终,乃临了始,为起头。”
“知止,方才能得,便是知止为始,能得为终,如凡事都有个头尾一般。”
“这本与始,是第一要紧的,该先做末与终,是第二节功夫,该后面做。”
“人能晓得这先后的次序顺着做去,则路分不差,自然可以明德新民,可以知止能得,而于大学之道,为不远矣。”
王世贞看了一眼班首的张居正。
这解法,当是张居正的路子,算是无功无过。
不过皇帝解释经典时,仪态谈吐,顺畅流利,倒是颇有士林骨相。
陈太后闻言颔首,再度开口道:“曰,臣弑其君,可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此话出自孟子,难度又稍高于方才一句。
经筵官手持戒尺,将皇帝的腰板扶正。
日讲官铺开纸笔,在皇帝面前写下了陈太后口中的问题。
一应翰林学士下意识伸长脖子,想听得更清楚。
王世贞好奇看向皇帝。
只见皇帝沉吟片刻,立刻昂首答道:“残贼之人,天命已去,人心已离,只一独夫,不得为天下之共主矣。”
“是故书经有言,独夫纣。盖纣自绝于天,故天命武王诛之,为天下除残贼。吾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其为弑君也。”
“观于武王,则汤之伐桀,亦犹是耳。易曰,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
“正谓此也。”
王世贞暗赞一声。
只此一解,就知皇帝书读得透彻,儒风十足,经筵官教得不差。
随后,陈太后再度数问,通问四书,涉及为人、处事、治国之说。
皇帝坦然作答,毫无迟滞,堂皇大气,又不失独到见解。
紧接着,李太后又以经义,各问尚书、春秋、礼记三道。
这时候王世贞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以乡试的卷面,替皇帝考成?
难怪请了这么多人来观礼!
尤其一应翰林学士也露出讶色,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王世贞听着屏风后面,中书舍人疾书的沙沙之声,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皇帝,有这般出彩?
他饶有兴致从到下看了一遍皇帝,若有所思。
两宫考教完后,经筵官班首的高仪持出列。
面色肃然,沉声道:“陛下请破中也者,合下节。”
王世贞精神一振。
当真给皇帝难度了!
这句话源自中庸,前一句中也者,乃是中庸点睛之笔“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体而言。”
后一句,合下节,指的是合乎下节,至于是什么节,就要皇帝破题了。
这是不离本色,修德凝道的大题啊!
几乎摸到会试的门槛了。
而且,这种论道之说,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外人几乎不可能替人作答进士出身者,经释早定,一句话出口,就知道是谁的风格。
换句话说,即便是早有准备,那也得是皇帝本人作答的才行,否则留于起居注的作弊,那才是贻笑万年。
皇帝的经学造诣,到这个地步了?
王世贞看着沉吟不语的皇帝,愈发期待着他的答案。
皇帝这次没有轻易回答,而是伏案下笔,俨然在打着草稿,斟酌言语。
半晌后。
皇帝终于放下笔。
只见其神态自若,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