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儋大摇大摆去找这些人,再结合中枢近年来,想将南直隶降京为省的流言,由不得让人不多想。
就怕有人为了阻挠大政,行阴诡之事,毕竟张楚城前车之鉴。
虽明知是好友情谊,余有丁仍是无所谓摆了摆手:“顾寰近日操练京营,渐有气象,大家行事总归要冷静些了。”
去岁,海瑞从南直隶回来后,皇帝就给京营名义的十万人补齐了饷银。
今年王崇古入阁后,更是指挥兵部,配合顾寰剔除空额,操练士卒。
虽然时日尚短,但总归有些效用。
加此次顾承光带了一小营去湖广,弹压卫所,挟制都指挥司,壮足了声势,名声也有所扭转。
倭寇的胁迫,总会慢慢消停,南直隶办事,也会越来越冷静的。
许孚远见余有丁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有年方才开口,引得同科不快,此时有意缓和氛围。
不由出言道:“丙仲果然有了大员的气魄,既然如此,我等不妨各自赋诗一首,为友赠行。”
此言一出,几人纷纷叫好,击节附和。
众人一起起哄,说陈有年先提议,理应一展敏捷才思。
陈有年也不怯场,自信开口道:“那我便抛砖引玉。”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秋水浩无际,孤帆千里归。”
“露溥莼正美,霜染橘初肥。”
“囊有光明药,心忘去住机。”
“春风幸相待,莫恋故山薇。”
几人齐声相赞,自饮自酌,逐渐醉人。
待余有丁谢过好意,又点评一番对仗工整,抒情不伤之后,许浮远也不甘示弱。
后者起身,在房间中负手来回走了七步,朗声道:
“燕市此相送,鲁南赋远游。”
“津梁不可及,樽酒若为留?”
“日落金水河,影斜好福洲。”
“知君向遥夕,清梦绕龙楼。”
许浮远吟完,便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显然很是满意。
余有丁照例谢过,又以溢美之词夸奖了一番。
倒是申时行忍不住调笑道:“这酒楼叫好福记人尽皆知,就是这湖心小楼,怎么就有个好福洲的名字了?”
许浮远理直气壮:“为了切韵,我什么话说不出来?好福记这处雅楼,以后就叫好福洲了!”
几人不约而同,开怀大笑。
许浮远兀自不服气,看向申时行:“咱们是比不得状元,申状元不妨指点指点?”
话虽这样说,但几人作诗,将申时行留在最后,就是给足他考量的时间。
长考才出压轴之作,这本身就是对实力的承认。
申时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点了点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将方才他亲手关的窗户又拉开。
众人期待看去。
只见申时行逐渐摇头晃脑起来,众人忙正襟危坐。
便在这时,突然一阵喧嚣,从雅间外的步梯处传来,闯入了众人的耳中,打破了这处房间里的雅兴。
房中几人皱起眉头。
他们这是在三楼,显然是四楼的客人下楼,不知发生了什么,吵闹了起来。
申时行诗还没做完,还待忍受一番,继续吟诗。
外间的声音越发喧嚷,间杂着呼和,似乎是动起了手脚。
几人只好等这动静消停,再续雅事。
孰料,外面的喝骂愈发清晰,隐约传入房间内。
“宋儒你妈卖批,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厮了,一副小人嘴脸,整天搬弄是非,早晚给伱胯都撕烂!”
“熊敦朴!辱骂同僚,也掩盖不了你攻讦大政,妄议陛下的事!你等着,我必要参你一本!”
这话传入几人耳中,纷纷变色。
许孚远皱眉自语:“宋儒……熊敦朴……不是这一届的庶吉士?”
申时行是吏部侍郎,自然更清楚。
他脸色难看道:“嗯,宋儒,三甲第212,熊敦朴二甲第64。隆庆五年六月授庶吉士,月才结束翰林院学业,各自授官。”
想了想,申时行又补充一句:“彼时的教习,是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高仪高公、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吕调阳吕公。”
余有丁暗道晦气,人都要走了,怎么出来吃个饭也能遇到事。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开口闭口提及到陛下,确实不能当没听到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推门而出。
众人来到步梯时,只见一片狼藉,店掌柜站在一旁,也不靠近。
打碎弄坏的事物且不说,现场只剩下一人,正在骂骂咧咧整理有些破损的衣衫。
见有不开眼的围来开热闹,抬起头就要喝骂:“没看到爷……”
宋儒戛然而止。
而后换笑脸,逐一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