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进来。
屠羲英官场厮混已经十余年,官居正四品,眼下皇帝突然召见,他自然也知道没好事。
却还是神态淡然,一丝不苟地躬身行礼:“臣鸿胪寺卿屠羲英,拜见陛下。”
朱翊钧仔细打量着来人。
只见其仪表端庄,轩然堂堂,也是一副好卖相。
朱翊钧并未直接问罪,甚至未提起正事,反而闲聊起来:“朕记得,屠卿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
屠羲英从容应对,回道:“敢让陛下挂怀,臣确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南直隶籍贯。”
无端提起籍贯,自然不是他自豪。
而是皇帝突然驾临吏部,端坐考功司,必然是为了考成法。
这等察考官吏,历来是排除异己的好时机。
他自忖以皇帝对南直隶人士的偏见,八成是要借题发挥了,这才早做心理准备,坦然受之。
朱翊钧听罢,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道:“那彼时屠卿不远千里入京会试,考取功名,是何种初心?”
做官总有原因嘛。
为了改变世道也好,光耀门楣也罢,乃至想做个人人,都是如今的主流价值观。
到了个人身,甚至还能找到数种理由。
本是好答的事情,但屠羲英听了皇帝这个问题,却骤然愣住。
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神态恭谨,语气棒读地答道:“陛下,臣当初考取进士,乃是为了施展所学,报国家,下牧百姓。”
屠羲英语罢,没受过中枢磨砺,官阶较低的几名户部员外郎,有些忍不住,将头颅埋到最低,咬着牙让自己不笑出来。
还是一众辅臣、侍郎、庶吉士学养更好,面色不改。
朱翊钧也习惯了这种官话,状若认可地点了点头。
正当屠羲英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既然屠卿当初有此志向,那如今为何却说,官可一日便弃,学不可一日不讲。”
“屠卿是已经不愿再报国家,下牧百姓了吗?”
话音一落,屠羲英愕然变色。
不止是屠羲英,温纯与申时行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有备而来啊!
屠羲英四品官身,吏部是不能直接评其不合格的,只能给出一个“不职”的考语,合不合格由皇帝说了算。
但这考语只是针对屠羲英旷工、不办公事、不签署公文等。
这句“官可一日便弃,学不可一日不讲”,可没写在面。
再者说,这种话,除了私下说说用来邀名养望,谁没事公开说?
这不是锦衣卫听的墙角还能是怎么回事?
申时行温纯能想到,一众庶吉士,自然也有不少人能想到。
吴中行有些惊惧地看着皇帝的背影。
赵用贤四下张望,抬头检查房梁有没有什么人影。
朱翊钧无视了这些动静。
见屠羲英半晌没有说话,追问道:“屠卿,你若是口中说官位一日可弃也就罢了。”
“但你身为鸿胪寺堂官,这一年里,坐班时日不足半,整日周游于寺庙道馆,讲经布学。”
“屠卿,朕实在是好奇,既然不欲做官,当初为何要考取功名?”
他静静看着屠羲英。
这一轮考成里不合格的,以这种人最多。
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仅不贪污,反而还有清廉的名声,甚至经常批评这个专权,那个幸进,俨然一副清官的做派。
但问起本职工作呢?
那不好意思,本官不慕功名,本职工作也不想做。
不做事,自然也不会犯错。
尸位素餐,俗称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搞得各部日常运转,有时候经常出问题。
就拿前次万寿节来说,来贺的使臣可不止朝鲜这个孝顺儿子,别的藩国也来了人的。
但屠羲英那几日讲学去了,万寿节当日才给各藩国安排去赴礼部的宴,朝鲜都吃完走人了!
更可气的是,这种所谓“不慕功名”的人,往往还能得到士林交口称赞,升官飞快。
屠羲英从容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低眉垂目,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晌,屠羲英才缓缓道:“陛下,臣不是不欲做官,实是水土不服,一到鸿胪寺坐班,就身体不适。”
“臣请回南直隶。”
朱翊钧差点气笑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
搞了半天,考取功名是为了衣锦还乡,等着退休享福?
这厮历史就是这个月溜回南直隶的“鸿胪寺卿屠羲英,以水土不调改补南京衙门。”
至于回去干得怎么样呢?
评价不一。
南直隶同僚对此人很是夸赞,称其为士林楷模,陈敬宗后第一人。
而南直隶的学生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