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春风化雨,需要长期维护的报纸而言,揭帖才是拿来就能用,方便又好手的舆论工具。
同时也是大明朝极其成熟的政争手段。
早在嘉靖七年八月的时候,兵科给事中史立模就奏弹劾这一现象。
说官员政事有了分歧之后,某些小人不是雇说书人“昌言于广坐”,就是小作文“揭帖于幽阴”。
反而正人君子束手无策,“刚正者特立,而见忌诡秘者杂出而难防。”
史立模希望世宗皇帝能够惩处这种行为。
世宗一听,说的有道理啊,有意见朝堂说才对,怎么跑到民间写小作文。
不让裁判干活,是想找新的裁判?
于是世宗大手一挥,同意了这位言官的奏,并且下令基层衙门“投匿名文书者,密访擒治”。
可惜,世宗觉得有点道理,大臣们却不这么觉得,基层衙门处置的方法,立刻就走了样。
张布揭帖的主使若查到是同僚,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又对访喊冤的百姓重拳出击,指诉状为揭帖,大肆搜捕坐罪。
于是“立模所奏多致纷扰”。
一见形势有些逆风,世宗当即反了水。
之前的政策“一切报罢”,史立模也因此“难居言路,其调外用”。
一番整改做了无用功,私下散布揭帖,仍然是违法的行为,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动衙门的人追究抓捕查办。
一直到隆庆二年,都给事中郑大经和御史钟沂,都还在为此事疏穆宗“匿名文揭率奸人报复之私,尚宜申敕内外执法诸臣严行访逮。”
可见大明朝一直都在姑息此事。
以至于如今各缉拿衙门的差役,见了城中有揭帖张布,都极为钝感,并不如何放在心。
直到巡城御史黄家栋亲眼看到这份揭帖,慌张登门顺天府衙门与五城兵马司之后,整个北京城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动起来。
如此自然是为时已晚。
不说城内百姓,至少准备今春会试的举子之间,已然是闹得沸沸扬扬!
……
若说古往今来什么地方心思最为活泛,议论最是纷纷,那便非学校莫属。
加之事涉科场公平,显贵特权这等话题。
国子监中的学子,几乎是一点就炸。
“听闻海御史都看不下了,给主考之一的王希烈写信了,说谅公以公道自持,必不以私徇太岳云云。”
“张江陵当真是欺陛下年幼,恃宠而骄!”
“其实,抛开是否裹挟舆论不论,这份揭帖所言的事,又哪一字有失,哪一句有误?”
“即便我等区区卑鄙之身,不敢质疑首辅的官声人品。但单单是掌一国枢要的权柄,对科举经义、策论的影响,难道还需要明言么?”
“对啊!首辅本身的言行就是泄题!作为父子,但凡体察言行,领悟一二,其中的优势,对我等难道公平吗?”
“老子登堂入室,儿子就能荫官,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如今有些人却连荫官都不满足,还妄图插手科举,侵夺寒门最后的清白,如此下去怎么不干脆世袭算了?”
“就是!如此不循国朝成例,是何异于古时举孝廉举了自己儿子?”
国子监学堂内,一众学子嘈杂喧嚷,对今日出现在京城中的揭帖各自抒发自己的看法。
但人多的地方,自然有不同意见。
有人批判,自然也有人支持首辅儿子考进士。
吕兴周拍案而起:“什么国朝成例!我朝哪有这般成例!”
“早在永乐二年,会元杨相便是辅政大臣杨士奇的侄子。”
“天顺元年,二甲进士许起便是次辅许彬的儿子。”
“成化十一年,二甲进士王沂是南京吏部尚书王酒璵的儿子。”
“嘉靖五年,庶吉士费懋贤是首辅费宏的儿子庶吉士毛渠是次辅毛纪的儿子。”
“嘉靖三十八年,吏部尚书吴鹏的儿子吴绍考中二甲进士。”
“此般例子比比皆是!你们搬弄是非,国朝成例是由得你们随意编的吗?”
其人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显然与聚成一团的学子,意见并不相合。
方才义愤阔谈的学子们,也闻声回头。
一众学子一看到吕兴周,立刻便有人冷笑一声:“我说是谁,原来是吕相公的长子,也难怪,你为张敬修张目,同样是为自己铺路。”
“屁股决定脑袋,我们理解你,一边玩去吧。”
科举必由学校,没有学籍的学子,是没资格参加考试的,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
所谓学子,都是有官学学籍的。
准备会试的举子,要么回省内的州学继续进修,要么就留在国子监修习。
这也是国子监最正统的出身,称为举监。
而与之相对的,国子监还有荫监、恩监二种,多是官老爷的子侄,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