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入冬。
漠北刚刚飘起细密的雪花,单于王廷已经早早召集了本部的部族,所在狼居胥山附近,准备好了过冬的准备。
年迈的军臣单于在帐篷中点满了火炉,哪怕一旁的侍者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浑身的汗渍都快浸没厚厚的麻布毛皮衣物,可是老单于依旧感觉浑身发冷,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内心充满担忧的雅娜公主内心百感交集,将充填了大量毛皮的被褥覆盖在老单于身上,依旧无法温暖自己的父王。
目前唯一能让军臣单于感受到温暖的方法,就是用麻布浸没在滚烫的热水中,拧干后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着身子。
“雅娜,听说你跑去了兀儿浑那小子部落里游玩,还招惹了那条大汉的疯狗?”
听着自己父王有气无力的问询,雅娜先是一愣,脑子里过了一下才明白所谓疯狗,是单于蔑称那位风头正劲的大汉征西将军。
“阿父,不用担心,按汉人的话说,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掀不起什么大事。”
“不要掉以轻心,勿要以位之尊卑来看轻任何一个人。”
“唉,多读读书,我给你们抓了很多汉人中的士子,你要嘱咐你两個兄长,要善待汉人,要像对待中行说一样委以重任。”
“年后啊,让你二哥兀儿浑,带着他的万骑,替我拿回母山……”
“母山,美丽的母山啊,阿耶,我祖父就是在那里,越过阿耶,说我是天神恩赐的继承人,将我定为阿耶的左贤王,享太子之位。”
军臣单于在位三十六年,其父老上单于十四年,所以他也曾跟随过那位光彩夺目草原之王,匈奴大单于南征北战。
只是人啊,一旦上了年纪,似乎都有些喜欢回忆往事。
说着说着,军臣单于就开始讲起了他爷爷冒顿单于的故事,然后在回忆中慢慢睡了过去。
雅娜轻身退下,掀开一角门帘,从缝隙中小心的闪身出去。
“呼~~”
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一直处在闷热环境里的雅娜不由得整个人为之一清,重重的吐出了胸中热气。
帐外站立的是诸多王公贵族,其中两拨人分别站立在左谷蠡王伊稚斜与左贤王于单的身后,泾渭分明,气氛肃杀。
“雅娜,单于怎么说?可有什么指令发出?”
伊稚斜看起来态度十分诚恳,急忙上前询问着公主,眼神还想透过厚厚的皮囊帐帘,向内看看什么。
“左谷蠡王是否有些过于凉薄?此时不应该更加关心我父王的身体吗?”
“我是你叔父,你就这么称呼我?”
“那单于也是你大兄,你可曾叫他一声兄长?”
霎那间,王帐前两拨人马立刻对峙起来,才刚刚在上唇蓄出两撇胡子的年轻左贤王,与身材魁梧的中年左谷蠡王立刻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的对视着,而分列在他们身后的各骨都侯、大当户们也是寸步不让,彼此杀气四溢。
“够了!”
雅娜面色难堪,心中不由得有些悲凉。
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往后日子会更加难熬,可是只是看着大哥与叔叔相争,她的内心就感觉烦闷不已。
单于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一般都会封为左贤王,享有单于以外最高的荣誉,最大的部落与最好的牧场。
但偏偏自己的叔叔伊稚斜不一般。
军臣单于可能是前期比较热衷于南征北战,忘记了自己还有生儿育女的职责,等于单出生以后,作为叔父的伊稚斜已经权势滔天,麾下万骑就根本不弱于军臣单于以外的任何人。
而且伊稚斜在整个匈奴族的威望也很不一般,在兄长年迈体弱之际,几乎每一场针对大汉发起的战争中,都有这位左谷蠡王的身影在。
其部众对比左贤王部,更加骁勇善战,战力远超其他族群。
“单于有令,明岁夏时之日,着令左谷蠡王伊稚斜,率本部征伐焉支山,收复母山!”
听着自己好侄女的声音,伊稚斜和于单面上都很不开心。
后者是觉得单于糊涂,这么好的刷功勋,建立威望的机会,不应该是让他去巩固地位吗?凭什么要给二叔?
而前者也很不爽,左谷蠡部不缺威望,他的驻地在龙城一带,在右北平往上,让他跨越大半个草原东西两侧去打焉支山?
这位好兄长怕不是想整死他,才故意让他劳师远征。
嗯,别问为什么左右谷蠡王和左右贤王方向在地图上是反着来的,违背了左西右东的规律。
谁知道呢?
或许是因为匈奴王廷坐北朝南,面朝大汉方向,所以左手在东,右手在西?
又或许是因为本身左右谷蠡王和左右贤王只是官职名称,代表着身份和权力,所以他们的地盘和本身方位无关,只是单纯的遵循着披发左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