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高丽旧地的烦心事,李敬业也不禁皱起眉头——“阿翁最近也为此事烦恼。”
李弘问道:“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敬业也不藏着掖着,答道:“参与作乱者,除了一些昔日的高丽权贵外,多有强民参与其中。”
“原本有一个办法,就是将这些强民强行迁徙到江淮、山南等空置的州县,分散安置。如此,余下之人即便生乱,靠两万大军弹指可定。”
“可前阵子五郎揭露了新罗的狼子野心,如今阿翁担心一旦将强民迁走,必失民心,且只留贫弱,面对新罗,恐难以抵挡。”
李弘闻言叹了口气,其实最有效的控制边境的办法还得是移民实边。
但奈何唐人安土重迁。
好些年前,实行均田制的大唐就出现了一些地方田亩不够人分的情况,为此,朝廷还专门鼓励百姓从人多地少的狭乡迁往宽乡。但迁得稍远一些,百姓就不乐意了,更别说辽东这种能够触发唐人群体记忆的恐怖地方了。
李敬业继续说道:“要我说,这些新罗人当真可恨!”
“说不定那些高丽余孽作乱,背后都有他们的支持!”
李弘点了点头,都不用猜,一定有!
他问道:“那现在呢?英国公可有什么决策?”
李敬业摇了摇头,说道:“昨日,检校安东都护薛仁贵上疏建议将安东都护府驻地由平壤迁至新城。”
平壤的位置李弘自然是知晓的,但新城?
李敬业解释道:“新城在辽东,还在鸭绿江西北。”
李弘会意,这个时候已经有鸭绿江的称呼了。
只可惜,他听到这个名字,与之结合的却是要撤回鸭绿江后。
不过,由此也能一窥安东都护府在高丽旧地所承受的压力之大。
“而且,自原安东都护魏公病逝任上后,右相刘公亦身染有疾,原是打算跟着迁徙的高丽遗民一同归国修养的。”
李弘听罢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到回头吐蕃冒头,手中缺少帅才的高宗将薛仁贵从辽东调到青海。然后大非川一场大败,失去薛仁贵坐镇的安东都护府也迎来了新罗的进攻,大唐东西两边近乎同时受创。
李弘说道:“如此,安东都护府驻地北迁,应是不得不为之了。”
李敬业说道:“不仅如此,迁离平壤后,浿水、乃至于鸭绿江以南势必难以辖制。至于要不要继续原本搁置的迁徙高丽遗民一事,还尚未可知。”
听到这些,李弘颇有些无奈。
他兜兜转转做了些事,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现在听李敬业带来的消息,好似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而在明知道新罗在背后捣鬼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将安东都护府撤到新城,并将一块肥肉放到了新罗面前,显然大唐君臣已经做出了决断。
虽然憋屈,但为了对付更有威胁的吐蕃,也只能如此了。
……
李弘觉得憋屈,近年来先后封禅、灭掉多国的李治感觉更憋屈。
紫宸殿内,他看着正在争论着要不要迁徙高丽遗民之事的群臣,只觉得风疾又要犯了。
恰在此时,忽然内侍来报,英国公求见。
李治闻言大喜,连忙召见。
早在数年前,李勣就和许敬宗一道获得了在宫城之内骑马的特权,当初“废王立武”斗倒长孙无忌,李义府和许敬宗只是挑头的,真正给李治底气的乃是李勣的一句“此陛下家事也”。
麟德二年,李治出发泰山封禅,李勣为封禅大使。
作为李世民为李治留下的辅政大臣,李勣如今在大唐的地位,说是群臣之首一点都不为过。
待到李勣入得殿内,殿中被皇帝召来的群臣,即便是宰相也都纷纷噤声。
李勣七十有六,满头白发,虽被疾病所扰,然走进殿中时,仍精神矍铄。
行到殿中的李勣并未继续落座,而是在拜见完皇帝后先说道:“臣在辽东,未预料到新罗竟有屯兵百济及高丽旧地之心,此臣之过也!”
就如同大唐君臣都低估了吐蕃全民皆兵制度下的战争潜力一般,他们也低估了新罗人的胆量。
“卿何出此言,彼时谁能想到新罗竟有如此野心?”李治立马说道,并专门赐下一张胡床,方便李勣来坐。
又让近臣们说一说方才所议的内容,来询问李勣的想法。
李勣也不推辞,他说道:“今之高丽遗民,意图复国,我朝予以镇压,则新罗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
“然新罗所求者,无外乎高丽之人、地,其与高丽余孽,必有相争之时。”
“而安东都护既要迁至新城,不如留下新罗强民,隔浿水观之,使二虎相斗,伤而不死。吾观安东都护薛仁贵,有此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