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吼了一夜,终于吼出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早晨起床,人们才发现,北京城已经变成琼楼玉宇银装素裹的一片混沌世界。
老十三胤祥大早上顶着雪,坐轿子出门。雪片飘洒下来,早已冻得结结实实的路面上冰封一层,又加上雪,走上去一步三滑。隔着玻璃轿窗看,外面的街市雪光映着,商贾店肆刚刚撤板开门。
他想着这些天诸多大事,从开源务本楼到毓庆宫,心里又是迷惑又是怅惘。一会儿是康熙和土谢图汗,一会儿是老四胤禛,一会儿又是太子胤礽,影子走马灯似的在心里晃漾。大千世界有多少识不透的理,看不破的情啊!干脆放下了轿窗窗帘,手抚着前额只是沉思。
思量着,轿子已经稳稳停住,一个护轿的亲兵扒着轿窗呼着白气禀道:“十三爷,顺天府衙门到了。”
顺天府尹范时捷得了报信,早早带着一班手下在衙门口迎候,见胤祥的轿子落了,亲自过来挑轿帘,搀架着老十三胤祥呵腰出轿。
老十三看过去,见范时捷穿着孔雀补服,戴着蓝宝石顶子,因袍子做得大了些,他又是个罗圈腿,一摆一摆蹭着过来,十分可笑。
老十三笑道:“老范,你这官儿越做越大,怎么个子却越来越矮,越活越佝偻。”
“哟!十三爷!”范时捷说道:“十三爷面前,奴才哪敢伸腿。本来六尺的身子,见了您自动矮三尺。”
老十三和范时捷一起走进后堂。
两人进屋坐定,老十三端起热茶,开门见山:“老范,你这个汉军旗人最近可要小心了。”
范时捷笑的两眼都挤成一条缝,说道:“奴才做事磊落,又有四爷、十三爷护着,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比四爷、十三爷还大的神,怕不怕?”老十三道。
“哟!”范时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端正了态度,郑重道:“请十三爷示下。”
老十三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说道:“皇上决心改革八旗汉军,太子爷抓总,所有得力阿哥冲锋效命。章程还在拟定,左不过这两个月了。”
“这汉军旗是该管管了,去承德前,奴才还向您抱怨过有些旗人不务正业,与民争产。”范时捷道:“只是这次不知道要整顿到什么地步。”
“伤筋动骨,体无完肤。”老十三盯着范时捷,道:“这么说吧,也就比立刻出旗强一点儿。”
范时捷一下被震住了,他是汉军镶黄旗人,大清开国功臣范文程的孙子。祖辈给满清当了三代奴才,没想到主子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改革汉军旗,他的地位会不会受影响?他还兼着个汉军佐领,手下几百个汉军旗丁,男女老幼加起来,汉军旗人也有上千了。对这些手下又会有什么影响?
老十三见范时捷被自己唬住了,笑道:“你不用担心,老范,你祖上立过大功,皇阿玛的御笔‘元辅高风’,现在还在你家挂着呢。动谁也动不到你们这些汉军勋贵头上。主要是针对下面那些汉军旗人的。最要紧的一条是断了世袭旗籍,只此一世,一代之后,无功即自动出旗。”
“你既是汉军佐领,又是顺天府尹,这时候必须把耳朵竖直了,脚跟立稳了。改革正式发布之前,下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给我打探清楚了,及时上报。”
老十三见范时捷想要说话,抬手止住了他,继续说道:“这是军国大策,上面既然定了,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具体细节我现在也不方面和你多说。但在我看来,这对下面的旗人,未尝不是好事。”
“汉军旗人每年虽然能领二十两银子,可人身都被限制死了。不得随意出城,不得做工务农经商。现在放开了,得了自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比之前整日不事生业、一味玩物丧志,做那些栽石榴树、养狗生孩子、领钱粮、下馆子、吃茶、玩鸟笼子的闲事儿强太多。”
范时捷苦笑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猫嘴里抢食,不挠人才怪。京城里汉军旗人也有十万了,这要是闹将起来,可不得了。”
“若不是为了这事,我能大早上爬起来找你。”老十三肃声道:“皇上严令,所有阿哥手下的汉军旗人,这次都不能出差错。你身份更特殊,是顺天府尹,牵一发而动全身。先说好了,你这边若是出了纰漏,我饶不了你,四爷饶不了你,皇上和太子更饶不了你。”
“奴才不敢。”
“消息离了口,就守不住。且看着吧,没两天,找门子的、托同年的、求主子的,下面汉军旗人就开始闹腾起来了。从今天起,顺天府衙役和五城兵马司三班倒,一刻也不能闲下来。凡有聚众乱言政务者,即刻锁拿。”
“扎!”
三天后,北京前门大街,裕泰茶馆。
宋恩与吴祥正拉着张五哥,在角落里喝茶。
今天张五哥是特意出宫,来看宋恩与吴祥。上次因在康熙出行的队伍中,匆匆一面来不及说话,就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