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将锅掀了起来,把李茂贞一点一点塞了进去。
灶孔底下逼仄不已,李茂贞几乎缩成一团,像个小刺猬。
唯有如此,才躲得过那些岐兵。
想到这,李茂贞忍不住苦笑,没想到自己在老百姓心里就是个杀千刀的怪物。
他脑子里从没什么纲常,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看不见的老百姓就等于不存在,他只关心能不能兵强马壮,极尽所欲,消灭一切敢于反对他的势力。可这番听到恩人痛骂自己,李茂贞的心里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滋味,让他很不好受。他的心跟石头一样硬,可现在又真真切切觉得悲伤了。
也许经此大变,死里逃生后,就连李茂贞这种无情无义的人都有所顿悟吧。
隐约间,李茂贞听到柴门被重重踢开,恶吏和军卒们一拥而入,嚷嚷着什么上头要征发两万壮士入伍,好跟山南、邠宁交战。只要出一个丁,就给二百斤麦子。
出三个劳力,今后一年都不用上交任何赋税。
老妪一遍一遍哭诉着家里就她一个,但那些军士并不相信,跑进屋里一通翻箱倒柜。
当有吏拿着棍子敲锅的时候,躲在灶孔下面的李茂贞心跳加速,害怕得要死。
果然是逆子的人马!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要跟山南军、邠宁军交战的消息。
好在他们没有掀开大锅,屋里随即一阵叮叮咣咣的倒腾动静,他猜一定有物什被顺走了。
一片嘈杂中,可以听到老妪苦苦的哀求。
李茂贞不知道五郎藏在哪里的,但他是真担心五郎突然红着眼睛蹦出来和军卒拼命。
幸好,五郎忍住了,可老妪的结局就非常不好了。
李茂贞听见那些军吏商量着要将老妪带回前线填壕煮饭打杂什么的。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没了声息,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黑暗,一片死寂中响起了五郎的哭泣。
李茂贞小心翼翼摸出门,似乎在期望老妪没有被捉走。
“走吧,这里不安全,我估摸着他们要回来……”李茂贞拍着五郎的肩膀低声说道。
忽而,院墙外猫着腰走来两个黑影,用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听着。
“里面在哭!”
“我就说这一个独老婆子怎么可能住在这半山上?”
“喊人回来捉了!”
嘭!
暴力的一脚踹门声响起,李茂贞吓得半死,抓住五郎袖子喊道:“杀回马枪了,快翻墙走!”
说话间,李茂贞已一马当先蹬着土墙,打算翻出去窜进黑夜里再做计较。
可才攀上去,一把刀便直直飞来,插在他头顶大概一尺高的土墙上。
果然是刚刚那些捉人的军吏又被叫回来了,其中一个队头模样的军汉指着李茂贞两人,也不废话:“跟着俺走。”
五郎老娘前脚被捉,自己也没跑得,愤怒难以遏制,闻言骂道:“走你耶坟上去?十年前你们捉了俺大哥、二哥打巢贼,七年前拉俺三哥,三年前又拐了俺四哥,今天又抓走俺老娘。现在又要带俺走,你就不怕俺到了营里,半夜杀了你报仇吗?”
“哈哈哈。”那队头呵呵笑起来。
“是个好苗子,俺就喜欢你这样桀骜的,将来哪天咱们逮到机会宰了节度使,吃香喝辣,美女环绕,不比在这山上强?要不是这次打汉中佬,你想当兵还没门呢。”
“去恁娘的!害死俺兄弟。”
头目嘿了一声,翻身下马大声道:“你兄长又不是俺捉的,你这夯货把账算俺头上?”
“正反你们都是一帮鸟人,找你不是一回事?”
那头目骂道:“听你这厮念的甲子,捉你兄长的节度使们都已被杀了。三年前拐你四哥的李茂贞半月前也让人砍了脑袋。而今的岐帅只是他义子,你这浑汉好不晓得事!”
“死得好!”五郎呸了一口。
一旁的李茂贞害怕这伙拉丁的是继侃逆子的人马,只能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谁料那队头竟赞同五郎这声骂,哈哈大笑点头道:“那李茂贞,老子们早就想宰了他,之前赶着咱们冒雪攻城,可恨!现在凤翔被他的儿子夺了帅位,你俩就跟俺走吧!”
听到这话,即便李茂贞是个吃人剥皮的魔头,但回忆起撤军半路上就被继侃逆子夺了帅位的狼狈,一时心里又伤心又愤怒。
终于,那队头耐心耗尽,摆手道:“把这俩汉子脸上烫字,栓上脚绳,带回去。”
随即便有几名军汉拿着工具大步上来,喝道:“跪下去把脸抬起来!”
李茂贞连见皇帝都不跪,此时怎么可能给喽啰下跪。
他的无声抗拒立即招来了毒打。
一拳正砸在面门上,李茂贞登时鼻血狂喷,如下了锅的面条软软瘫倒在地。
如果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