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却被赵氏拉住袖子,道:“你留下,圣人有话给你说。”
等人走完,圣人沿着麟德殿的方向漫步而去,两人尾缀而行。
“从训,知道汉昭烈皇帝么?”
王从训疑惑不解,不明白圣人为什么突然问起他这个,想想道:“略有所知。姓刘,讳备,汉宗室后也。以贫贱致于万乘,据巴蜀而抗中原,实真主也。”
“好。”李晔倒是意外了,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认为他凭什么以贫贱致于万乘?”
王从训不假思索:“先主性弘毅宽厚,知人待士,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臣事天威军时听幕府说过,以此劝谏大帅少杀戮……”
说到这,他顿住了,揣摩起圣人的用意。
圣人也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严肃的说道:“先主因之以成王业,而他的大将桓侯张飞因暴而无恩,死于小人之手。那日我来英武军检阅,看你对亲兵动辄挞伐,威胁杀戮。须知,杀人者人恒杀之。一味杀戮是没用的,要比杀人凶狠,秦宗权百倍于你,今安在?”
王从训脸色一下变得僵硬,黑着脸道:“这些贼胚,不杀何以制之!”
“你当初也是贼胚。”圣人话锋一转,冷声道:“当日若非刘公及时赶到平乱,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吗?”
“我、我……”王从训顿时满脸通红。
“我给你说这些,不是要揭你的老底羞辱你。”李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柔声道:“只是你的性子,真该收一收。若有不测,我失一手足,固然痛苦难当。你的新婚妻子又怎么办呢,等着被人掳来卖去,最后下落不明吗?你现在有家室,不是以前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
“要为其他人考虑……”
说着说着,圣人居然也哽咽了,低声道:“而且,我这一家人也还指望着你保护。”
“臣、臣,陛下——”王从训一下手足无措了,拉也不是,劝也不是。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与责任——是从未有过的被信任、被托付的……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圣人以袖掩面哭着去了。
赵氏呆了,圣人现在这么收放自如吗。
瞧着王从训呆滞的表情,不禁感慨: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王将军,愿自审之。”告诫了一句,便也追着圣人扬长而去。
……
回到蓬莱殿,李晔擦了擦脸,照例读起奏章。
“臣司农卿群陈言,春耕在望而农人缺谷种、牛马、耒耜,请开上林、太仓、两都诸园苑、四面库,贷农业种具所匮。经年之乱,入关流氓其甚巨,并无耕作之地。京畿内二十二县,千里沃土,河水贯穿。累遭兵祸,沟渠不通,田亩生荆棘。除各行宫,秦汉以来陵地,无主之地宜尽厘清。编流氓为户,务农屯田,垦殖池泽。”
“巢乱后,关内大族豪强多筑邬堡以卫家产佃人。其所侵公地户口,宜付内庄宅使,差中官收之,以资国用……”
看完,李晔放下奏章,缓缓问道:“司农卿李群是何来历?”
屯田养民,耕战以自强,这是秦汉的成例,执行无妨。但上书的司农卿李群还提出了一件事:黄巢作难以来,关内人口锐减,豪强地主或主动或被动地兼并了许多公田、户口,现在他要求让宦官去把这些国资收回。人都吃到肚子里了,再威逼吐出来,这是得罪人的事情啊。
是以,李晔才有此一问。
跪坐在对案分拣奏章的赵氏吃了片果脯,盈盈笑道:“大司农是太尉女婿,赵郡李氏开业寺支。”
“原来如此。”李晔点了点头。
赵郡李氏他有印象,这个家族的人一直在北朝隋唐政治舞台上很显眼。
李郁,北魏帝师。
李元忠,高欢的心腹。
李同轨,高澄、高洋兄弟的老师。李公绪、李神威、李概、李孝贞,北朝四大学者。李守素、李孟尝,好大儿李世民的小弟。李绛、李藩、李吉甫、李德裕,中唐名相。
群英荟萃,不胜枚举。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李群的祖宗亲戚。
难怪敢毫不避讳地要求向关内的豪强地主们开刀啊。
可以!
这件事的确要干。
如今朝廷直辖的地盘就一个京畿道。
分别是万年、长安、新丰、渭南、郑、华阴、蓝田、鄠、盩厔、始平、武功、上宜、醴泉、泾阳、云阳、三原、宜君、同官、华原、富平、栎阳、高陵二十二县。
必须最大程度上利用好。
这些豪强不管是主动还是出于各种原因的被动兼并,总之都侵占了原本属于国家的土地、户口,侵犯了天下第一大地主李氏天子的利益,因为收佃农的钱肯定比不上收自耕农,没了中间商吃差价。
而这事,换个势单力薄的寒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