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嘿!”扎猪连吼三声,正与没藏乞祺分坐石桌两边扳手劲,一群将领围着他们议论纷纷。没藏乞祺手臂纹丝不动,扎猪深吸一口气,肌肉鼓张,额头已看得清血管,嚷声道:“你不是放羊的吗?哪来这大气力!”
“让你知道俺党项人的厉害!”乞祺鼓着通红的眼珠,另一只手按着大腿疯狂发力。
符存审默默坐在角落,捧着一本厚厚的——中唐名相杜佑编纂的《通典》研读,时不时向太尉请教。杜让能很欣赏这个小伙——这年头,如此温和勤学的武夫堪比三条腿的蛤蟆啊,故而有疑必答。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倒也显得和谐。
李嗣周、李彦真、裴浐等宗室外戚子弟围在何虞卿身边,不知在嘀咕什么。
原凤翔铁斧都兵马使李瓒、斩刀都十将刘勃、节度副使张樊、判官何金、牙将李继密几个人惴惴不安,低着头一个劲的喝茶,也不敢找别人说话。
宣徽使宇文柔抚琴,表演了一曲《广陵散》,引得女人们阵阵喝彩。
德王、平原公主一群小孩追逐嬉戏。
枢密使赵如心换了身金缕黑纱,面上蒙着朦胧紫巾,婀娜身姿在音乐声中闪转翕忽,快如流电,观众几乎不能看到她的脸和背。见其跳的是胡旋舞,朱邪吾思兴头上来,接过木棰,为其击羯鼓。康令忠、赫连卫桓、拓跋隗才则带着八名沙陀军校加入,与赵氏对舞。
次相刘崇望坐在圣人身边。
有人冲他邀请:“刘公何不出来同舞?”
“呵呵。”刘崇望但笑,摆了摆手。他是正儿八经的匈奴人后裔,年轻的时候跳唱击剑骑射也是拿手戏,可惜人老了啊,折腾不动了。
他望了一圈。
虽然互相之间或许存在矛盾,但在圣人的主持下,画面倒也祥和热烈。圣人持续经营下去,不犯大错——随着时间流逝,今日曲江池在场的这些人互相交往,彼此联姻,关系只会愈发牢固,形成以皇帝为核心的元从势力。圣人再打上几次胜仗,其地位当无人能撼动了。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望着碧波荡漾的曲江池,圣人竟然吟起了这首诗。活动了一下脖子,忽见枢密院供奉官闻人楚楚站在白鸟楼朝自己招手。
圣人勾了勾手。
闻人楚楚快步下了白鸟楼,瞧见众人载歌载舞,于是走到他身边,耳语道:“华阴令急报,同州军乱——杀掌书记邓处端等文武十三人,防御使王行约出奔朝邑,途中遇盗而死。乱军盘踞冯翎县、朝邑、长春宫、蒲津关,推十将史从、费仲康为留后。兵马使谢竣带部众千人退至洛水南岸,请入朝。”
“何以军乱?”
“李司徒遣使同州,令王行约束身归朝。不然,勒兵济河。同州军惧为恶人军,遂聚啸官邸,请献同州于汴。掌书记邓处端劝说,言朱全忠非善类,武士杀之,裹挟都虞侯程前为主,程前不从,又杀之。防御副使吴冕怒,与乱军交战,阵亡……”闻人楚楚脸色严肃,答道。
然后,同州军就彻底乱开了。
“还有一事。”闻人楚楚犹豫了一会,又补充道:“先帝妃嫔孟才人迁居长春宫为女冠,并崇仙观金墉郡主、唐兴公主、永平公主、郑昭仪七人,皆……遇辱。金墉郡主投河,唐兴自戕。永平、郑昭仪、孟才人失踪……”
皇兄的妃嫔和几位宗室姐妹已遭遇了不幸,圣人低头叹了口气。
“乱军剽掠长春宫一空,正整顿辎重,欲乘船东逃中原。汴人若听到消息,可能派兵接应。”闻人楚楚提醒道。
“我知道了。”圣人摸了摸下巴,如今竟又有了藩镇重新畏惧长安讨伐之师,事前不战而逃,还以为都是岐人那群头铁娃呢。
“我一会回宫处理此事,你先去忙,辛苦了。”拍了拍闻人楚楚的肩膀,圣人端起一杯酒水递过去,替她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天热,喝了冰葡萄酒再走。”
“谢大家。”闻人楚楚接过来一饮而尽,拱手一拜,旋即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