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文德年韦昭度挂帅讨田、陈以来,蜀乱至今已有四载,终于分出了高下。
杨守亮、守贞、守厚、守忠、满存等攻至鹿头关,经二十余日对峙,于锁龙台大败王建。
逃回成都的王建恼怒豪强反己,又急于恢复军心,大肆拷打富翁,涉及当地名望者,亦抢之。大伙也没想到王建如此昏头,暗地里商量迎诸镇兵入城。事不密以败,王建血洗成都,擒一美女于街道,脔食之。诸军鼓噪作乱,剽掠坊市俱空。
七月初五,嘉州节度使张虔裕率兵北上就食。原王建义子遂宁防御使王宗弼被军士裹挟造反后,复姓名魏弘夫,与虔裕合流。王建遣指挥使鹿弁迎敌,大军行至昭烈庙而反,鹿弁赏赐不能平,被拥为留后,强行回师。王建下令关闭城门,谁料咸阳门守军亦反,乱军涌入,杀王建。
“惆怅,惆怅!矛头淅米剑头炊,事竟然。”太尉缓缓放下奏报,王建驱逐朝廷使者时何其张扬,又只是短短三年就身死人手。不懂得收敛野心,见好就收,落得个围殴致死,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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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蜀中得以避免出现一个强藩,功在圣人。若非其容天下所不能容,在杨复恭落难的时候予以保全。若非其顶住压力,坚持不为王建正名;岂有今日大喜!
嗯,自己也该反思,以后不能单凭财货数量断定节度使的忠心——上次王建进献二十多万匹绢,想籍此换取的任命,他差点就动心了。好在,圣人有主见,坚定。
接下来朝廷又该怎么做呢?
太尉是比较倾向入蜀的。三川纵横数十州,地盘、人口、财货,养十万甲士轻轻松松。还不止,据他所知,山行章区区一個刺史,手下就有6万步骑。威戎军杨晟领彭州,却拥兵两万。大大小小的军头加起来,估计有20万武夫;简直骇人听闻。
富庶,这是其一。
再则就是,收复三川就有了腾挪的余地。国有不虞,圣人可再度蒙尘西蜀,不至于像上次,李茂贞打过来,都没地方跑,只能硬着头皮守城。
如此天府宝地,能夺回囊中自是最好。可惜这地方太容易让人流连忘返,连他都产生了求之不得的贪念,何谓武夫。派大将征讨,只怕不到半年就会滋生自立之心。刘焉、刘璋、刘备、钟会、李雄、崔宁、韦皋、刘辟、陈敬瑄、王建……想起一个个古人今人,太尉不禁皱眉。况且如今风气糟糕,武夫造反若儿戏……
要入蜀,只有圣人亲征,但这是不可能的。赌上身家性命到千里外冒险,只有苻坚才敢。唯一可行的,就是准故事,遣一能堪重任的宰相挂帅,但在任宰相无人驾驭得住数万武夫。
朝廷甚至没有兵征蜀。
马步两司拢共堪堪五万战士,能保住关中就不错了。
“行路难,行路难!”杜让能摇摇头。
“太尉。”刘崇望、李溪、郑延昌终于到来。
寺人端来茶水放好便默默退场,四人一起同侧跪坐在蒲团上。见圣人还没来,先聊了聊制科。
上月末,圣人诏开博学宏词、武艺过人、忠孝节义、精算农桑四科,这会陆续已有人报名,考试时间得尽快确定。另外,谁该考上,谁不该考上也得提前合计。
刘崇望讲了几场藩镇间的血战,说某地钉子又有密情发回,或有用兵之机。
郑延昌草草附和了几句,但没多说。事实上他祖上几代人都是文武全才,祖父郑余庆在朝为相,出则为帅,转任数镇没有武夫敢造次。从兄郑从傥镇河东,治得连杀五任节度使的牙军皈依伏法。
他对军事也不陌生,讨黄巢也上过前线,但无意此道,如今的重头工作还是搞钱。
“成德进献粮食三万石、银五百斤、甲六千副、陌刀一千把等物质,下月运抵。”但郑延昌并不高兴,道:“乃王镕有所求耳!刑洺磁节度使李存孝之叛,镕诱之归赵,克用怒,欲加兵问罪。镕惧,故请朝廷和解。”
若收了好处却不能为人消灾,那王镕以后应该就不会进献了,可是怎么劝住李克用呢。
这个独眼龙,可真他妈的能折腾啊!赫连铎、李匡威、朱全忠、拓跋思恭、王镕、罗弘信,人人喊打。跟过街老鼠有甚区别?
“休提克用、河东!”太尉颇为不悦。张口就借走30万石粮,太仆寺又跑去买马一万匹,多半也是圣人被朱邪氏逼得没法。
怎么,吃定圣人宽厚仁慈?
“两浙也发纲上路了。绫罗万五千匹,金一车,茶五车,香料三车,盐两万斗。”李溪如数家珍,幽幽道:“方今天下,恭顺者唯全忠、董昌、王镕、王师范、赵匡凝了。我欲示董昌以宠命,进检校司徒,领平章事,封郡王。”
财政问题紧迫。天下厮杀愈演愈烈,生产荒芜,藩镇们越来越穷,上供的越来越少。几个宰相人均判三司,拼了命的捞钱,依然感到忧惧。
哒哒哒,忽然一阵木屐声响起,圣人、枢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