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元熙中五柳先生有感。
景福二年四月十五日。
以太常卿苏荣为首的使团抵达凉州,代表“睿真纯阳圣人”宣慰河湟遗民的劲爆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最先知道的是离得近的休屠城、和戎城、扫虏城、祁连城、琵琶城,不管是蕃部头人还是汉族豪强,盘踞各处的嗢末武士,各怀心思之下不期而同到姑臧城瞻仰“睿真纯阳圣人”的使者。
虽然他们平时因为各种各样的争议问题互相大打出手,胡人讨伐胡人,汉人暴揍汉人,要不干脆就是大乱斗,但还算是承认大唐的权威。见到使者的时候,他们异常谦柔,说自己是天子最顺从的仆人。一次次深深鞠躬,和蔼可亲的载歌献舞。
哥舒部一遍又一遍描述对朝廷的忠诚。
突厥阿史那部说,从西州迁来的庞特部积蓄兵甲,肯定是有反意。
甘州回鹘拔曳古部说归义军谋不轨,并揭发张家人罪状——这么年既不朝觐,也不进贡财货。愿为天子前驱,讨伐他们。
铁勒仆固部进献青海骢五百匹、金银若干,略表对睿真纯阳圣人的存心;希望朝廷放下当年的芥蒂。
林林总总。
苏荣制定了繁冗的礼仪,并让他们对列圣牌位拜倒。他要通过这次集会提醒河湟的大小势力,大唐皇帝是毋庸置疑的华夷万国共主,天命所归,不可侵犯。
苏荣这次出使,有这么几个任务:一是给采访敦煌民情和张家人,暗中观察合适人选。等他回去,朝廷再根据奏报,下诏任命,并授予法物,拜为正式的归义军节度使;向西域施加天子的影响力。
第二是调停聚集在凉州的、恭顺朝廷的蕃汉豪强以及嗢末武士,让他们不要私斗,听从郓人军府的领导,强化郓城戍兵的权威。同时,打击从陇、鄯、兰方向迁来的桀骜的吐蕃人和六州党项。
三是宣示朝廷一直以来的政策: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消灭一切必须消灭的。奖赏防御使翁郜、判官阴琳等有功官吏将士和心怀朝廷的拔曳古、阿史那、哥舒、仆固诸部。是的,苏荣被圣人授予了“承制除官、代行王事”的权力,携带着吏部有司签押好的八十余份空白告身、官服、印绶。填上名字,法物一移交,当场就生效。
众人顿时产生了畏惧。使者既然能察举贤明加以任用,自然也可以数落乃至罢黜奸邪。嘶,蕃部头人们面面相觑,竟有种被班超支配三十六国的感同身受。
下午,苏荣又在逍遥院公读了数道诏书,比如对传播甚广的“王师不复西顾矣!”诸如此类的舆论进行了驳斥,言明:“寸土不容失。”对于耆老军民这些年的望眼欲穿——“子孙未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来?”报曰:俟朕足粮,就扫群丑。”
以及“睿真纯阳圣人”即位后的一系列功绩和中外的变动与改革,应接不暇。这场在凉宫内举行的仪式很隆重,围观的蕃汉群臣吏民、军士不知凡几;政治意义重大。它抚慰了迷惘的人心,压制了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展现了朝廷威严。
做完这一切后,苏荣婉拒了大家请他小住几天的盛情。他还要杵着节仗,沿着交城、删丹、张掖、酒泉、玉门关继续西行,穿过大漠风尘,去往敦煌深处。众人对这个橐背老头很敬重,一起送出城。被封扫虏将军的哥舒金几個首领言道阻且长,执意亲自带兵护送。裴浐、符存审麾下足足有一千骑,够了,但苏荣百般推脱不得。
胭脂山下,野马奔腾。
走在郁郁青青的河谷草原上,哥舒金望着蓝天下的浮云群峰,对并辔而行的苏荣叹道:“中原武士桀骜不驯,四方枭贼难诛,天子要直面率兽食人的乱军,这是吾辈人臣之耻。然则报国无门,只能空余忧愁,终老边陲。恰如河湟这样的神赐沃土王化不播,不为朝廷所用,憾也。”
“将军切莫颓废。”苏荣宽慰道:“天祐社稷。上虽少,却雄毅坚强,弘德仁义,国人无不爱之。治国理政往往独具慧眼,兼有识人之明。待腾出手来…”
“但使愿无违。”哥舒金没再纠结这个,转而缓缓说道:“敦煌波谲云涌,张家子女醉于内斗,祸乱频发。倘若宣慰归义军,恐会遇到诸多关塞。”
不是地形上的关塞,而是指人。
“张氏诸子皆是野心之辈,心狠手辣乃至屠杀手足全家。仆固俊战功赫赫,及淮深在位,受到猜忌,被网罗罪名杀得部落零散。”哥舒金猜测使者有特殊使命,担心苏荣不明情况,特意提醒道:“苏公去到敦煌,千万小心为上……”
沙州阴云笼罩,政变一触即发。他几次想劝苏荣不要去了,诏书让甘州回鹘代为相传就是,却碍于担心被认为是进谗言,不好语辞过重;索性就让苏公到归义军看一看吧。连一母兄弟都能灭门,为了权力罔顾人伦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