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咬得咯咯作响,一双满布血丝汹涌着亢奋和残忍的眼珠就像要挣脱眼眶。
目光扫过,群臣两股战战,尿意紧绷。
这种情况只有在圣人要把人剁碎的前后才会出现。
敬翔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欲言又止,也不知谁又招了虎。
许是战略破产,无明业火大盛吧。
撤军,应已是定局了。
天后飞书——魏、齐、襄三藩在滑、豫、兖州一带动作频繁,随时可能演变为大规模冲突,这一时间的早迟只取决于大梁西线攻势的表现。
一直沉默关注的天后也表态了。
要求改任汝州刺史张存敬为河中行营招讨使,忠武军节度副使赵羽调陕虢观察使。
两人搭档,主持蒲、陕军事,直接负责对李逆作战。
宋州都虞侯牛存节进位河阳节度使,神武大将军邓季筠挂河南尹,合作处理怀、孟、河南府及上党事务。
左羽林大将军王彦章出镇汝州,假金商均防御使,令讨冯行袭,尝试夺取武关道。
这会,这几人已抵达汴梁,只等赴任。
圣人还能逗留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
敬翔茫然的看着鸦雀无声的龙帐。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脑子还处于一团浆糊的懵逼状态。打着打着,雨中梨花的李逆越来越顺,兵强马壮的大梁反倒越来越恼火……?
诚然,这次的确在潞州杀了独眼龙一波,也得了晋、绛两州,河中这个昔日大患分崩离析,慈州还跳出来一个野心勃勃的司马勒,纸面上的收获不少,可是这些作用有限。
诸侯不关心你征服了多少土地、人口,他们只知道你兴师动众却没搞掉号令所在惟河西、剑南、关中数十州而已的虚弱朝廷。
天命在谁,不辩自明。
朱氏没那么无敌,而李氏也似乎不是以前印象中的维持会。
在这个迷信的年代,大吴太师、中书令、大丞相、大元帅、都督中外诸军事、齐王徐知诰受杨氏禅后,把脸扔脚底下也要自称是唐宪宗五世孙,把李渊、李世民父子的抬进神社坐着…说全是一帮子贪赃枉法的大唐毫无民心好像也有失偏颇,何况那会脏唐已灭亡数十年。如今李氏正统还在,影响力还能比三十年后更差?
敬翔当然不知道大吴齐王的荒唐事,但他可以肯定,随着这一季攻势的告罄,嚷嚷朝廷复振和唱衰大梁的疯子会多起来。
而受命于天的秤杆一旦开始偏向李氏,做任何事都会愈发困难。
安禄山得势,严庄之辈那叫一个忠诚。
安庆绪出奔邺城,立刻就跪了。
这样的人,大梁也有。
辟如李振,敬翔就一直觉得此人的膝盖太软。
唉。
圣人之志难矣!
但也没什么很好的办法了。
天子,君权神授。杀不死他的,终将使他更加强大,让他的“受命于天”看上去更耀眼。
今日之苦果,也是杀驾失败所必须承受的代价。世上没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美事。既然选择西征,如今就得坦然面对酸楚。
此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无必要,莫讨李逆。除非他治下发生动乱,又或是被儿子、妃嫔、武夫杀了。
想到这,敬翔不得不出言:“至尊…”
“卿不要说话!”朱温火冒三丈,颤声道。
道理他都懂,可他内心是崩溃的,带着一股麻麻的悲伤。我就是曹阿瞒,是刘备,是刘裕,是赵武灵,是…朱温这样想着…再一盘算折兵两三万,腹地疮痍,心儿不免又被扎了一刀...本来勉力控制的表情再复呲牙咧嘴,满口獠牙哒哒哒,脸上戾色骤然浓郁。
非但在侧侍奉的两名美妓,连一旁察言观色的李振都油然而出一股见了鬼的恐惧,百僚哗啦啦一片,低眉垂首。
忽的觉察到背后按摩的董妓娇躯一个劲的微微哆嗦。
圣人缓缓转过头颅,道:“抖什么,畏朕?”
“不不,不…”董妓骇得容貌变色,对上朱温眼神的一瞬间立刻体似筛糠。
“贱人!”朱温厉声喝骂,爪子逮住董妓发髻一揪,就往身前案上的铁甲剧烈几掼!嘭嘭嘭的巨响伴着恐怖的骨肉碎裂,鲜血飞溅:“一个废物,一对废物,一帮废物!朕要你何用!!!”
破口大骂,喉咙嘶哑:“狗贱人除了会哭喊臣不敢,还会什么?你能治兵?你能理财?能修礼乐?能灭李逆?你能拆了河东城?能让这该死的黄河改道?能让那孽障潼关灰飞烟灭?你能让贼老天不下雪?你能让畜生的杀材不造反?…”
怪物似的嘶吼震彻龙帐。
门外卫士腿软。
李振、萧颢、刘康义、王重师、寇彦卿…一颗心狂跳,就像被主人暴打一通的土狗,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