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怂了?”丁会冷笑连连,嘲讽道。
“谁怂了?”
丁会也不说话,一个箭步退至女儿身后。
“老贼。”丁丽又退。丁会又准备退,被丁丽一把逮住,狂喷道:“你还要不要脸!且不说我是你闺女,让我一个女的保护你一个武夫?”
“有何不可?”丁会抠了抠鼻孔:“为老子而死,正合孝道嘛。”
丁丽笑眯眯的:“天地君亲师,你为圣人做安安饿殍也正合臣道嘛,何故从巢造反?”
“不造反,不打出名气,圣人连有我这么号人都不知道,谈何入朝报国?”丁会一脸凄然与无奈:“我正是出于忠诚,才舍弃名节与本分呐,这大概就是舍生而取义吧。”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丁丽阴沉着脸,观察着普通院:“这庄园……你怎么看?”
“怪哉!”
丁丽心中更沉,丁会的反应无疑印证了她的想法,那么……
“何去何从?”
“立刻纠集大军讨伐之!”
“哈?你病得不轻啊,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嗐。”丁会一把揪住她的肩膀,转过身:“走吧,附近找个荒宅破庙过夜。”
“我的热汤啊!”丁丽双手捂脸,痛苦呜咽:“呜呜呜…………正当月潮,身子虚呀。”
“闭嘴吧,几天不吃死不了人。”
结果父女俩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大殿有人喊:“客从何来?”
丁丽心中不由得咯噔。
既然有人,方才为何不吱声?
丁会已转过身,隔空对答:“淮南来,长安去。”
只听大殿轰然传出一个无比浑厚而穿透力十足的苍老声音:“阿弥陀佛。”
殿门霍然洞开,一个宽面大耳、苍髯长须的老和尚杵着锡杖,在一众僧侣的拥簇下悄然走出,竖掌念号:“老道悟真寺上津路青泥岭普通院接待,坐忘道。”
“禅师。”丁会很有礼貌的双手合十,问道:“是蓝田悟真寺?”
坐忘道颔首。
“禅师是哪位贤者门人?”
“悟空。”
悟空,中唐高僧。
丁会戒备稍松。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仙凡不妨,快请快请。”坐忘道含笑:“缘主这是入关避难?”
僧侣在东廊下放好蒲团和案几,传上食物。
坐忘道在对面坐下。
丁会解下钢刀往案上一拍,震得茶水洒的到处都是,理了理衣服跪下,歉意地笑道:“手劲有点大。避难么…………是,也不是。禅师与我萍水相逢,何来缘主一说?”
坐忘道大笑:“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遇见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我的缘。却说关中正值大水大疫,缘主去了,岂非不智。”
“大疫?”
坐忘道点点头:“霖雨两月不停,致八水泛滥井溢,坏城垣民宅无数,人畜死伤惨重。从其他缘主那听闻,连皇宫都积水数尺,有寺人被淹死。大疫紧随其后,杀人数万,天子也染病了。”
尊嘟假嘟?丁会如遭雷击:“可得死乎?”
“不知。”
“天气如何这么诡异?”
“业债。缘主一路而来,岂不见金商州县千村万落生荆杞。自收金商陕洛,军吏焚城破门,尽迁其民。敢有不从者,皆杀之。运气好被安置在京西北。倒霉被分去凉州、鄯城………那就听天由命了。男女被驱不异狗与鸡。上津路,潼关路,新铺多少白骨。”
“其实也好。”却听丁会幽幽笑道:“长痛不如短痛。”
“有意思。”坐忘道捋着胡须:“还入关么?”
“没得选嘛。”丁会戚戚然:“总要不停换过活。”
“换过活?”坐忘道端起茶盏,抬眉道:“缘主神气饱满,之前的活法哪里不好?”
“也没哪里不好……”丁会嘴角抽搐:“只是像条狗,像个疯子死人罢了。”
“看缘主装束、心性、气质,是武士吧。”坐忘道打量着丁会,不咸不淡道:“还是个职位不低的武夫。也有这多烦恼?”
“我,我……”丁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耸耸肩,嘿嘿一笑:“其实我是个哭丧人,哈哈,没想到吧?武夫嘛,也算。”
“哦?”
丁会轻叩着手指,继而“噌”一声。寒光闪烁,毫无征兆地,钢刀单手从右边出鞘,从坐忘道面前一划而过。一刹那,“噌!”看也不看,刀又横着插了回去。
站在背后的丁丽目不暇接,电光火石间只看见两个残影一闪而过,父亲和坐忘道中间的案上空中就已多了一缕飘舞的胡须。
丁会闭上眼,叹道:“也就手杀了2784个人,勉强当了个伪梁义成军留后,谈何职位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