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鄂谈及相国寺的猪肉不好吃,曹正倒是知道原因,他操刀鬼的名号,就是在京师杀猪巷闯出来的,屠夫也是曹家祖传的行当。
“二郎,京师所进川猪多为公猪,母猪毕竟要下崽的。
这一路跋涉千里,公猪的一身骚气也憋进了肉里。
好好以精料喂养一段,骚气就几不可闻了。
若是有劁猪匠,在仔猪幼时去势,那这猪肉就松软可口了。
只是劁猪这样的营生,非是常人可为。
京中一些大户庄园,有此养猪之术,但也多不外传……”
曹正说的道理,在李鄂看来,只是育肥的道理。
正经说来,猪肉的骚气难掩,主要还是做法不对。
后世厨师,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烹饪得法,俱是美味。
牛羊肉的膻气,猪肉的骚气,未尝不是食材本味。
因为动物保护的原因,李鄂虽说没有吃过正经的野猪肉,但正经十几岁的老母猪肉,他还是吃过的。
如酱牛肉一般酱制一下,老母猪肉虽说粗糙,但下口还是没有问题的,作为酒肴,还多了牛肉不曾有的坚韧。
在李鄂看来,食材好吃与否,不在是否去势,而在做法跟香料上。
虽说武二爷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还没有辣椒这种调味品,但豆豉、粗盐、葱姜蒜也够用了。
如果曹正能买齐他刚刚说的调料,些许腥臊之气,或许还是吃口的一种呢!
比如那猪大肠,没了脏器味,也就失了灵魂。
曹正不知李鄂是什么章程,也只能记住种种药材名称,拢了拢身上钱引金银,带着魏家小将中的魏鼎、魏屏干自己的营生去了。
李鄂这边带着魏成跟魏雄,却沿路观赏起了汴京繁华。
如今的大宋秩序未失,虽说上面的君臣不怎么着调,但下面的规矩还是森严的。
王法森森,也不是一句玩笑话。
一路走出慕容家的街巷,三人就看到了一波差役,一波巡逻的禁军。
虽说差役跟禁军的身架体型不咋样,但手中缨枪、腰上手砍,却是森森王法的獠牙。
慕容家的会面耽误了时辰,外面的街市也繁华了起来。
比之李鄂之前见过的仿古集市,汴京城的商业氛围,无疑更加的浓郁。
要看一地繁华与否,看工作时间吃喝玩乐的人多少,就是一个很好的指标。
不仅沿途的茶肆、酒铺已经开了买卖,许多打着‘美禄’旗幡的酒店,也是宾客如云的样子。
不用看别的,仅是看看日上三竿的早茶、早酒,就足以见证汴京繁华。
沿路所见,不仅有茶肆、酒铺这类固定的经营场地,流动摊贩的数量也是不少。
李鄂沿街吃的第一份早点,就是木炉、铁锅的旋煎白肠。
所谓木炉铁锅,就是弄一推车,以木桶裹了泥炉,上有平底铁锅。
所谓旋煎白肠,‘旋’之一字就是现在、立刻的意思,说是现煎白肠,对李鄂而言,更好理解一些。
所谓白肠,就是猪肠灌血,水煮之后,再以猪油煎制。
一路上的几个摊子,所用白肠也是各不相同,有用小肠的,也有用大肠的,讲究一些用苦肠,名曰旋煎霜肠。
一路走着,李鄂选了一個摊主衣饰相对干净的摊子,花三个折十大钱,要了三份煎白肠,三人便围着摊子吃了起来。
小钱七钱一份,大钱一枚一份,这因由就怨不得老蔡相公了,折十大钱,也是前朝旧事,不过本朝拿来便用而已。
宣和跟以前年份的大钱,或是说徽宗朝的大钱,虽说做工精美,但一个折十大钱,至多抵三个小钱的份量。
小钱铸的再差也是如此,实物价值不同,也是繁华的写照,这就跟毛票和百元大钞的区别一样。
不算钱钞本身的成本,这才是商业发展的表象。
虽说折十钱跟小制钱,依旧存在差额,但朝廷都有七十七钱的省陌,市场奉行大小钱币值不同,也算是上行下效的一种。
与李鄂惯用金银不同,走在汴京的街道上,侧耳倾听,最多的声音,不是茶铺、酒肆中的时令小曲。
而是人们缠袋之中,闷闷的铜臭之声。
三人路过一处卖金银玉器的铺子,还见了一场争吵。
听过争吵,李鄂才知道,金银不仅不是现在的流通货币,而且还是朝廷明令禁止使用的货币。
想买金器的主儿,不想付银子换制钱的费用,首饰店主便拒收现银,两伙人因此闹出了不快。
争吵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不待店主跟客官动手,一行锦衣箭袖胡服装扮的年轻人,就压住了店内争吵。
听其话音,这伙锦衣箭袖、软僕头的年轻人,就是汴京城金行街的泼皮闲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