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还要劝说一下,可城下的金贼却没有给他时间,只听城下号角连连,大队的金贼便举着皮盾,簇拥着攻城器械涌向了汴京东南城墙。
“到了弩箭射程,便可放箭。
金贼石炮组好之前,可随意放箭。
石炮所在,城上弩车集中攒射便好,告知众人无须在意弩箭……”
城下号角声动,城头的李鄂也发了将令。
与野战不同,城头的脚踏弩,无须人力拉动,以大宋的制造水准,每弩一架上弦器还是可以做到的。
虽说上弦器也需人力拉动、绞动,但比之脚踏人拉,既省力速度也会快很多。
脚踏弩抛射竹箭,距离越远,箭矢的效用越小,因为竹矢重量均衡,抛射的弧度太大,竹矢落下的时候,九成九不会尖端朝下。
见如雨竹矢到了金贼头顶,如草木一般落下,观战的宗泽便按下心中的不快说道:
“李枢密,不若将竹矢换了铁箭。
如此距离,竹矢如落木一般,极难对金贼造成杀伤。”
看着激射而出,却飘忽忽落下的竹矢,宗泽的建议对城头众人而言算是中肯。
“宗相公,军中上等木羽髹漆箭,单矢造价制钱三百文,非省陌。
这还是大宗的造价,若单造几十支,仅是选材上的损耗,一支箭矢的造价便不止三百文。
慕容相公为计相时,发现此端弊,便将木羽箭汰选之箭杆,矫正后做了弩箭箭杆。
洒家受此启发,便设计了竹矢四种。
一种劈竹为竿、削尖为矢,造价两钱,运至汴京运费两钱,一支粗制弩箭,上了城头,造价不过四文钱。
之前守城所射,如今所射,俱是这种四文一支的弩箭,无须吝惜什么。
第二种,旋竹为圆杆,一样削尖为矢,之后桐油炸制,单支造价十五文,运至汴京,需加三文运费。
第三种,以细圆竹竿,嵌削尖实竹为箭头,造价十文一支。
第四种,跟第三种一样,只是在竹管之中加了泥沙,以增加箭重,增大近距离的杀伤力。
这四种箭矢,俱是铁头弩箭汰选的竹料。
如今铁头竹杆箭,一支造价七十文。
竹管灌砂铁头重箭,一支造价八十文。
大弓所用竹羽箭造价百二十文,木羽髹漆箭造价百六十文。
拉低造价的同时,汴京城中似竹矢这种箭,就不在军资名册之中,太多,每种都是数以亿万计。
宗相公听了洒家的箭矢造价可有什么明悟?”
听到业务员李鄂的报价单,宗泽也没有莽撞的随意答复,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李枢密的意思,我大宋每年亿兆税赋,无惧兵甲之上的花销?”
这点在李鄂看来,就是宗泽为相材的原因了,慕容彦达与之相比,便差了这种战略目光。
“正解!
慕容相公,宗相公所言却正是我大宋可以击败北方游牧的根本,那就是钱。
此前的朝廷,以岁币供养辽国,若边境之上无战事,此乃最优之选。
但以岁币为和,不能消弭战事,反而自废武功,就有些舍本逐末了。
如今大宋的岁币弥战之法,对金贼便不管用了。
想要保国护家,要么割地输币纳女以求和,要么便是拿钱砸死这些个王八蛋。
割地输币纳女以求和,新君赵桓做过了,并不能消弭金贼灭宋之心,新君反而做了金贼的俘虏。
如今所剩,唯有拿钱砸死金贼一途了。
我大宋生民亿兆,税赋亿兆,辽夏金三国总人口不过千万之数。
洒家口中灭金灭辽事,是不怕全军覆没的。
死个几十万,咱们再招几十万就好,可辽夏金以及北方草原,可以一死几十万吗?
只怕城下这十余万签军,洒家给他灭了,明年金贼再伐汴京,就要在经冬之际了,而且金贼所发签军岁数,必然比今次要大。
慕容相公、宗相公,洒家把话说在了前头,一两日之后,洒家便送完颜宗望归天……”
李鄂说完之后,宗泽也顾不得他要杀完颜宗望之语了,想及大宋的优势,这位宗相公心里也是一阵欢欣。
他思索半生的破辽灭夏之计,竟被这李二头陀说的如此简单。
用钱砸死!
此话虽糙,但蕴含的道理深远。
宗泽按记忆,一一捋了一下自秦时中原抵抗北方游牧的一场场战争。
无论是可以以少胜多的汉唐,还是驻大军修长城于北方的大秦,胜算之外的一個‘钱’字,也是不得不计较的。
暴秦收六国之利方可筑长城御敌于外,强汉经文景之后,方有战力勒石于燕然。
大唐的天可汗,攻打草原十八部,也不是一次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