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高士廉瞪大的眼睛,道:“好你个老匹夫,入土前还要赢一把。”
老先生终究是过世了,再也叫不醒了。
不过他老人家的脸带着笑意。
东阳也睡醒了,她取下皇兄的大氅,连忙前诊脉,探鼻息,缓缓点头。
李承乾打开屋门,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雪道:“老先生走了。”
去年的夏天温彦博老先生过世了,今年伊始虞世南老先生也过世了。
想起了在甘露殿的奏章,这位老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劝谏父皇,莫要学项羽,应当效仿汉高祖皇帝刘邦。
李承乾与东阳站在屋檐下,让老先生的家眷安排后事。
欧阳询道:“其实他老人家以前就在说,赢一局,让他赢一局,你舅爷总是不肯让他。”
“当真?”
“嗯。”欧阳询双手背负,立在风雪中,仰头吐出一口热气道:“现在好了,他入土前终于赢了一局。”
李承乾揣手道:“舅爷还不想老先生瞑目呢。”
“现在瞑目了。”
欧阳询仰天长笑,便离开了这里。
等舅爷走出来,李承乾道:“欧阳先生走了。”
高士廉的表情并不愉快,一来舅爷还在抱怨为什么虞世南比他走得早,二来也是因虞世南终于在临终前赢了一把。
“这老匹夫在闭眼之前,拿到这么好的牌,心里一定是很高兴的。”
“好牌在手最高兴,若是好牌打出去了,反而没这么尽兴了。”
“正是如此。”高士廉迎着风雪而立,须发被吹得扬起,缓缓道:“你父皇还在骊山冬猎?”
李承乾惆怅道:“也不知道父皇何时会回来,郑公现在还劝谏父皇吗?”
高士廉摇头,道:“郑公现在更在意你这个储君。”
雪花不断落下,短短片刻爷孙俩的肩膀都留有一些积雪。
东阳将皇兄与舅爷肩膀的积雪拍去。
安静片刻,高士廉又道:“你父皇到底还当不当这个皇帝了?”
李承乾不解道:“舅爷是何意思?”
“听说你还给陛下备足了粮草与兵马?”
“这不是孙儿应该做的吗?”
高士廉又是一笑道:“挺好,挺好的。”
跟着舅爷的脚步走出虞世南老先生家的府邸,李承乾走在一旁,东阳跟在身后。
侍卫护卫在两侧。
本是宵禁时分,皇帝的旨意就来了,允许虞世南的家眷在子时准备丧事,并且称颂虞世南为人的德行与忠直,博学与文词,行书乃是当世五绝,陪入昭陵,谥号文懿,加赐礼部尚书。
听着高声念诵的旨意,李承乾跟着舅爷越走越远。
从街巷走到朱雀大街,高士廉拿出一卷书,轻描淡写地道:“虞世南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这卷书送你。”
李承乾拿过书,借着护卫所举的火把,火光下看着书卷的四个字,北堂书钞
“舅爷。”心中迟疑了片刻,李承乾悄声问道:“该不是趁着老人家弥留之际……”
高士廉摇头道:“老朽怎会做这等事,是虞世南托付老朽赠予他人,想着也没别人好送的,这长安城也就你这个太子能够入老朽的眼。”
“舅爷眼光独到,孙儿佩服。”
“这是虞世南用历代前贤所得中领悟出来的,你若是不喜就还给老朽。”
言罢,高士廉挥袖道:“罢了,这老匹夫都入土了,老朽看见他东西就烦。”
李承乾收好这卷书,揣着手送着舅爷回家。
寂静的长安城只剩下了风声,看着高林扶着舅爷回屋,李承乾也与妹妹一起回宫了。
贞观十二年的第一天还下着雪。
回到东宫,李承乾草草睡了片刻,便坐在东宫门前看着风雪发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想去考虑,只想放空脑子。
李治与李慎,还有明达三人正在拼着拼图。
父皇还是知道了兴庆殿的事,不好责罚小兕子,只好责罚稚奴与李慎将拼图复原。
东阳又去照料她的小鹿了,李承乾喝着茶水,即便是坐在屋檐下,还是有不少的雪花落在身。
李道彦走到东宫门前,禀报道:“殿下,大雪封路了。”
李承乾神色了然道:“哪里的路被封了?”
“回殿下,是从骊山回长安的要道被大雪封堵,雪深有五尺,陛下与皇后还有五千兵马都被困在骊山。”
不只是父皇与母后,还有几个妹妹也在骊山。
李承乾放下了茶碗,站起身走入风雪中。
宁儿看见这一幕急匆匆从殿内拿出一件大氅,追入雪中给太子殿下披。
尽管太子的身体比以往好了很多,也多年没有再生病了,可还是要注意冷暖。
让宁儿披好了大氅,李承乾这才与李道彦脚步匆匆地走出承天门。
一路,询问着骊山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