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于人心,如掌上观纹,了然于胸;其于人性,如指间握珠,无所遁形。”
“御史,你应该比我清楚,王侯将相本无种,是虚言,但也不是虚言。”
说到这,吕不韦停顿片刻,再次说道:
“是虚言,御史心中应该明白,直到现在,无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而不是虚言,便是,即使如御史所言,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但不韦相信,他定然也会成为王侯,将自己的位置,一代一代地传给自己后人,而不是善心大发,禅让给其他贤人大才。”
吕不韦说完,便独自饮酒赏月起来,因为嬴子楚而变差的心情,也是好上不少。
仲平沉默半晌,突然轻笑一声:
“呵,吕相所言,句句实话,但抱歉,平的这种想法,确实可以实现。”
吕不韦长叹一声,将酒樽放在桌案,想了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
“御史,闲聊至此,你也该说说自己的志向了,夜深天凉,明日还有政事,还是尽快结束为妙。”
听到这话,仲平挑眉,疑惑地看着吕不韦:
“刚刚不算?”
“自然不算,醉酒之言,怎能当真?御史需要重新说。”
顿时,仲平很是诧异,吕不韦这是给自己改口的机会?
借用醉酒之言,将刚刚的所有话全部否定,这是在为自己考虑?
还是说,想让自己改口承认他的思想?
想让自己跟他同一道路?
心中迟疑,仲平沉思一会儿,还是说道:
“吕相,平心中志向,与你相仿,其一,灭六国,其二,传思想,其三,延续秦国,其四,青史留名。”
“传何种思想?”吕不韦紧接着问道,两眼盯着仲平。
仲平也是看着吕不韦,注视良久,一字一句地说道:
“平之思想,乃太平之道。”
“太平之道,涵义有二。”
“一曰,天下泰平,干戈不起,四海之内,和璧同心,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为天下之大治。”
“二曰,平等之平,无分贵贱贫富,人人各得其所,各安其位,所劳者得其酬,所耕者得其食,无私蓄之弊,无暴敛之苦,上下交征其利,民不困于高艰赋税,亦不困于苦役重役,有食吃,有居住,有田种,有财余,是为太平之极致。”
仲平说完,吕不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缓缓说道:
“痴人说梦!”
“仲平,你之思想,乃取死之道,永远不可能实现,身肩大才,更受秦王看重,你何必去追寻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仲平赫然一笑:
“吕相,你之理想,不也亦是如此?你也明白,人治与法治,永远不可能并存,人治是人治,乃周朝之治,法治是法治,乃秦国之治,一国,绝不能有两种治国方略,否则,会渐渐偏向其一,引起更大内乱,这是必然!”
仲平说完,吕不韦身体略微后仰,身上的气势渐渐恢复:
“仲平,平等,王侯将相本无种,全都是笑话,全都是空话,这天下,不是你理想中的天下,这天下,可是活生生的人世间!”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扛着一杆平等为民的大旗,就能够扫清天下贵族,澄清玉宇?”
仲平看着气势雄浑地吕不韦,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反是笑道:
“不试试,又怎能知道是成是败?”
吕不韦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不怕死?”
仲平语气极为平静:“向死而生,粉身碎骨,那又如何?”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向死而生!好一个粉身碎骨!”
吕不韦仰天大笑,随后,凝视仲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仲平,既然你不怕死,那本相亦是奉陪到底。”
“本相,绝不能让你将秦国,带进绝路!!”
听到此话,仲平笑了,笑的极为灿烂。
今夜这场思想的交锋,谁也没说服谁。
吕不韦的思想没有劝动自己,自己的思想没有感化吕不韦。
借口说不把秦国带进绝路,难不成,他吕不韦的思想,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将酒樽端起,对着吕不韦遥遥一敬:
“吕相,平亦是如此,平不会坐视不理,看着吕相,将秦国带进深渊。”
一饮而下,仲平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