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平也在想。
吕不韦念的内容,意思是:辩论不合道理,诚实不合理义,勇敢不合正义,守法不合时务,就像精神迷乱的人却手握利剑一样,霍乱天下的,一定是这四种人,辩论的可贵在于它遵从道理,诚实的可贵在于它遵从理义,勇敢的可贵在于它伸张正义,守法的可贵在于它和于时务……
这個内容,很像韩非提倡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但是,其中的思想却很不一样。
韩非的意思是压制所有教育,压制所有侠道,认为百姓不知书,整个天下就能太平,世间也就不会有反驳国家的言论出现。
而吕不韦是提倡合乎理义的教育,提倡合乎正义的侠道,如此,才符合儒家道家的仁义自然。
一个是完全抑制,一个是半放开状态。
不论是教育,还是侠道,亦或者是守法,吕不韦都是提倡一半,否定一半,既有法的观点,又有道家无为自然的观点,更有儒家仁人治世的观点。
二者的根本思想不一样。
仲平蹙眉想着,他来自后世,更是了解后世的法,他能想到这点,但是场上的甘罗,却是根本就想不到,他压根就没看过韩非写的《五蠧》,更不是从后世来的人,哪里会知道这些内容?
所以,他只能以现有的观点,以自己脑海中的学识,来反驳吕不韦的《当务》。
甘罗没有先说改动哪个字,而是蹙眉问道:
“所贵法者,为其当务也,敢问先生,何种时间,才算法者当务?”
吕不韦双手习惯性背后,想了没多久,便侃侃而谈道:
“庄子曾言应时而变的道理,在我看来,法亦是如此。”
“法非不变,当应时而变,故知法为用,在乎适时,如春耕秋收,夏耘冬藏,皆应时而行,不可违背,若失其时,则事倍功半,甚至徒劳无功。”
“法其实亦是如此,国家无事,百姓安居,则法宜宽简;乱世纷争,盗贼横行,则法宜严明,此所谓国家当务。”
“百姓守法,亦是如此,若世运不济,人心乖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国家不宁,法治不全,他人皆背法而行,唯我一人坚守法治之道,诚可谓特立独行,鹤立鸡群,岂不是受他人限制?当此时,法已然无用,唯有打破旧规,重立纲常,再创法治,方能再安世间。”
吕不韦的意思非常明显,国家的法需要应时而变,盛世用轻法,乱世用重典,同样,守法的人也需要应时而变,盛世遵守法治,乱世勇于反抗,这是基于人性的考虑,也是基于现实的考虑。
仲平听完,眉头紧蹙,吕不韦的这条观点还真有点不好反驳。
毕竟他说的太现实了,现实就是这样,你怎么反驳?
身在盛世,如果国家还是用重典,还是颁布仿佛监视人一般的严密法律,完全就是在引火自焚。
秦国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乱世崛起,天下一统后没有更改法律,还是玩弱民疲民那一套,把东边的百姓调到西边,把西边的百姓调到南面,天下百姓被压榨的心中怨气极深,等威望极高的那人一死,可不就天下皆反?甚至老秦人都再也没帮过秦国,因为他们已经对秦国死心。
人也是一样,盛世当中,遵守法纪才会过得更好,但乱世当中,雄霸一方的往往都是那些打破常规的人。
仲平一时间都想不出如何反驳吕不韦,甘罗更是没有那个能力。
他本来还想反驳吕不韦,守法不应该看时间,而应该是每时每刻,那才是国家制定法律的目的,也是守法之人应该做的事情。
可听到吕不韦这样讲,他也实在说不出其他反驳的措辞。
不仅是他,场下看热闹的人,也全都鸦雀无声。
吕不韦已经上台,听闻这个消息的诸多大臣,也全都纷纷赶过来。
过了这么长时间,吕不韦从来没现身过,一直都是让帮自己整理《吕氏春秋》的门客上台辩论,现在突然上台,肯定是有不得了的人物过去了。
这种可以影响整个秦国的事情,他们当然要过来看一眼。
而刚刚就在吕不韦说话的时候,就不止有一人想要过来拜见嬴政,想要过来跟荀子交谈,但全都被围在周边的力士拦住,嬴政自然也没理会那些人,他要是认了那些人,被围在周边的百姓听到,岂不是看不成这场大戏?
场面一度安静异常,除了外围稀碎的交谈声,内圈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甘罗额头已经是遍布细汗,他很想拿到千金,但是,他确实做不到啊。
牙关紧咬想了片刻,突然再次一指,说道:
“《道应训》写:至言去言,至为无为,难道先生认为,道家无为的境界便是人的最高境界?”
“自然如此。”吕不韦当即承认。
“道家言:言者,心声之表;为者,行迹之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