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清晨,小贩的叫卖声,车轮转动的咔咔声,人们在街头相遇的谈笑声,唤醒了沉睡的城市。
水清桦早早出了门,步履匆匆朝一家名为清风雅筑的茶楼走去。
叶锦城早已等候在此。他穿着月白色长衫,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掩去几分魁梧,更像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只有眼睛一如既往地闪烁着精明和果断。
久别重逢,二人都感到很高兴,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
叶锦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水娘子,你能同意在京城开设水绣坊,想必已是水到渠成。你是照搬江夏的模式,还是有所变化?”
这个问题,水清桦已经思考过无数遍。“自然不能照搬,江夏和京城的情况天差地别,照搬的结果,就是水绣坊很快死掉。”
叶锦城眉心猛地一蹙,水清桦说到了他的痛处。
水清桦自顾说下去:“京城和江夏最大的不同,在于达官贵人多,刺绣流派多,官办绣坊多。”
来京城这大半年,她可没少往街市上跑。虽然京城海纳苏绣、湘绣、粤绣等四方流派,但大行其道的还是京绣。
京绣汇集各类刺绣高手技艺精华,针法上继承苏绣的法制,用料讲究、格调风雅,讲到平、细、匀、光,甚至要超过苏绣。但有一点,京绣主要为宫廷和官员服务。宫中绣花局负责绣制皇室贵人的服饰,民间绣坊就绣官员的官服,包括补子、团花。
这就使得京绣的最突出特点是讲究“规矩”“礼制”。纹样不仅求美观,更是身份地位的标识。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穿着使用的服装图式纹样和色彩都有明确规范,弄错了就是大罪。久而久之,京城百姓也喜欢庄重、富贵、高雅、规整的风格,而不青睐活泼灵动的乡土意趣。
叶锦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起身走到窗边,负手站立,背影寥落。
“这么说,楚绣若想打入京城,仍是痴心妄想?”他迷惘地看着窗外的天,似乎在问水清桦,也似乎在问自己。
楚绣就是典型的乡土意趣,自由灵动,甚至带些神巫性,可想而知不会受到京城百姓欢迎。
叶锦城转过身,“水娘子既然打算开绣坊,一定有了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是,江夏水绣坊走的是中端路线,但京城的中端市场已经被苏绣湘绣各种流派瓜分了,我们挤不进去,所以我打算直接做高端。”
叶锦城惊讶极了:“你刚才说,达官贵人们只喜欢京绣,我们如何与官办绣坊争?”
水清桦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我想不想与他们争,而是不得不争。”
太后赐字授勋,令她大出风头,不管她愿不愿意,绣花局和官办绣坊都盯上了她,除非她从今往后封针停绣,否则就要面对他们无止尽的找碴。她可能封针吗?绝不可能,那么与其闪躲,不如正面进攻。
“我的绣品既然能得到太后和大儒青眼,说明我就该走这条路。我没资格做官制绣品,就把绣画做到极致,把刺绣变成足以与丹青并肩的雅艺,这是连晶绣坊也做不到的事。”
试想,龙袍、官服绣得再好,也只是一件衣服,不可赏鉴,不能得到文人墨客的赞美。未来能名留青史的,是绣龙袍之人,还是绣画之人呢?
“可是你的芙蓉园绣走的是闺阁绣一派,进入绣坊可就沾染上市井之气了,那些达官贵人,会愿意去绣坊买一幅人人可得的绣画吗?”叶锦城收拾好情绪,又变成了犀利的商人。
这个问题水清桦同样考虑过。她胸有成竹:“是不是有市井气端看如何布置。同样是绣坊,我见识过晶绣坊的富丽堂皇,堪比皇宫,和市井气三个字毫不沾边。”
如果把绣坊布置成最高雅的文会、雅集,引得才子来聚,还会有市井之气吗?
叶锦城眼中终于出现了笑意:“你真的都考虑好了,我为你高兴。”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在你的计划里看不到楚绣阁的存在。”
话虽这样说,叶锦城的眼睛紧紧盯着水清桦,脸上流露出期待,他期待水清桦否定他,告诉他已经想好了推广楚绣的完整计划。
水清桦顿了一下,实话实说:“我确实还没想好如何把楚绣放进来。”
叶锦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罢了,是我告诉你,如果要开绣坊,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你没有食言。”
虽然暂时没有楚绣的位置,但他相信水清桦能赚到钱,作为商人他不会拒绝赚钱的生意。
“只是暂时做不到。”水清桦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我用芙蓉园绣开路,等把京城的版图打通,就可以放入楚绣。但你需要有耐心,先等两年。”
“为什么是两年?”叶锦城不明白。
水清桦笑笑,卖了个关子:“两年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该考虑下,要不要为了两年后楚绣进入京城的机会,拿出真金白银与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