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道:“太师,慎言!”
李善长却不肯收敛,说道:“从古至今,君王一直都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由此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有历朝历代之盛景,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况无不如此!”
“可是上位呢?”李善长指着刘伯温道:“上位是怎么防备文人,防备士大夫的?你刘伯温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比谁都清楚!”
李善长认为,君王应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可朱元璋出身草莽,靠着一个破碗崛起于微末之间,成为大明的君王,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骨子里不信任官员,处处压制士大夫的权利与欲望。
刘伯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圣上心中装着九州万方,装着天下百姓……”
“呵呵!”李善长一声冷笑,道:“百姓?百姓能为上位打天下,能为上位治理天下吗?上位因早年幼时的经历,对官吏严加防范,别说放权给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巴不得除掉天下的所有官吏!”
他是越说越出格,道:“上位对天下官吏要求之严苛,古今罕有!这样下去他是要做甚?难道要与百姓共天下不成?”
李善长负手而立,声音铿锵有力。
“多少人寒窗苦读鲤鱼跃龙门?多少人为了大明出生入死,血不知流了多少,还有人殚精竭虑为大明献计献策,上位如此防备官员,岂不是让百官心寒,让天下士人离心离德?”
“长此以往,江山社稷何在?大明的根基何在?诚意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倾颓,看着大明的律法废弛?诚意伯再不出山,江山危矣!”
李善长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那一套理论,刘伯温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索性静静听着,时不时点一点头,当做回应。
李善长今日说的的确是肺腑之言,也是李善长与朱元璋理念的冲突点。
朱元璋即便成了君王,骨子里还是没脱离平民百姓的生活习惯与做派,如将车舆、器具上的黄金用青铜代替,痛恨贪官污吏等行径,都是其外在一种表现。
朱元璋深切地体会到贪官污吏带给他的痛苦,也明白百姓在贪官压榨下的艰辛,故朱元璋对待官吏尤其严苛。
这一点是李善长无法接受,更难以理解的,历朝历代,君王与士大夫之间都是这般过来的,怎么偏你朱皇帝不行呢?
“故大明要长治久安,百姓想安居乐业,决不能任由上位继续这样下去,诚意伯担任多年的御史中丞,唯有你才能担负起重任,挽救天下苍生与水火!”
时间悄然流逝,李善长说得嗓子都快冒了烟,但一回头,却见刘伯温好像才睡醒了一般。
刘伯温道:“太师,老夫年老体衰,风寒未痊愈,这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老了来了,精力大不如前啊,太师若还想继续说请便。”
李善长绷不住了,说道:“诚意伯,你我之间还要继续装么?你说句实在话,你究竟愿不愿意为了天下苍生出手?”
刘伯温流露出倦意,道:“有心无力,太师找我帮忙,我本不该推辞,奈何年老体衰,有心无力……”
李善长盯着刘伯温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刘基!上位这么干,今日受难的是各地的正印官,明日就是你们江浙文党,谁都不能幸免!”
李善长被刘伯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也不顾什么体面了。
刘伯温一脸风轻云淡,道:“吾自从离开应天回青田后,便不再管江浙文党的事情,各人有各人的命,太师,你我都这把年纪了,半边身子都快要入土了,何必要为难自己呢?有些事该放手便放手吧。”
李善长负气离去,他看出来了,刘伯温属狐狸的,油滑得很!
“太师,慢走。”
刘伯温送别李善长,结果换来李善长一声冷哼,这位韩国公是真生气了。
待刘琏送客归来,忧心忡忡地问刘伯温:“父亲,各地正印官的事情,我们当真不管吗?”
刘琏内心有几分认同李善长,朱皇帝的强势有目共睹,若任由朱皇帝继续惩罚下去,早晚有一天,刀会落在浙东文党的头上。
刘伯温在浙东文党里举足轻重,不是他一句“不理”就能彻底切割的。
刘伯温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瞪了刘琏一眼,道:“管?拿什么管?这件案子兹事体大,为父敢插手,就是在拿刘府几十条性命做赌!”
德庆侯廖永忠的私盐案够大吧?可那私盐案牵扯的范围,与这空印案无法比拟,这次不知有多少人要受牵连,人头落地。
刘琏被训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说。
刘伯温看了儿子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说道:“那些持着空白印册来京城的正印官,本身已经触犯了国法,他们胆大妄为欺君罔上,是该好好治理了,你是不是觉得李善长说得有几分道理?”
刘琏犹豫片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