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武英殿。
进入十一月之后,应天的天气越发冷了,武英殿里放了几个火盆,驱散了寒气。
洪武皇帝朱元璋命人摆了桌椅,找来沐英、李文忠,还有皇太子朱标一起议事,说是议事,其性质就跟自家人闭门闲聊差不多。
沐英自西北征战过来,一直留在京城休养,结果赶上了顺天府白莲教之乱的消息传回京城。
这些天,应天城各种消息满天飞,都是讨论此事的。
朱元璋扒拉着炭火,轻声说道:“都看看吧,北边传回的消息,参与白莲教的都是什么人,胆子有多大。”
大明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李文忠手里拿着奏疏,越看越是心惊,最后说道:“陛下,这白莲教的贼首班生,居然能汇聚起五千余教众同时行动,令人触目惊心啊。”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道:“哼,白莲教连天德都敢截杀,还差一点就成功了,咱听闻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徐达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有徐达在,北边的边防就不用朱元璋操心,若徐达真折损在了小孤山,朱元璋得心疼死。
朱标眉头紧锁,道:“父皇,这些跟随班生的教众,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其中甚至还有……”
朱元璋冷着脸,说道:“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军户,这是最让咱生气的地方!”
军户是出大明官军的根基,而今这根基里面都出了白莲教众,等于动了大明的根,他的声音充满了寒意,道:“凡是参与本次叛乱者,皆斩首灭家,严惩不贷!”
朱元璋的本意是夷三族,可顺天府那边的人口本来就少,徐达每天都忙着迁移百姓屯田,所以朱皇帝大发慈悲,没有夷三族。
朱标翻阅着一本奏疏,抬起头对朱元璋说道:“父皇,杨先生的这封奏疏,您可看了?”
从顺天府送来的文书、奏疏可不少,都堆积在桌子上,草草算下来有二十几份。
朱元璋瞥了那奏疏一眼,道:“看了,咱今天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沐英今年三十有三,生得孔武有力浓眉大眼,他这人一向是沉默寡言,听朱元璋这般说,沐英难得开口,凑到了朱标身边去看那封奏疏。
这一看,沐英吃了一惊,因为杨帆在这封奏疏里面,竟然请朱元璋对现有的军户制度,做出变革!
朱元璋道:“杨帆那小子说,军户制度让军户生活困苦,导致许多军户逃走,更有人哪怕加入白莲教,也不想继续当军户。”
顿了顿,朱元璋继续说道:“这次参与白莲教之乱的叛军,能多点开花,威胁到天德,也是因为其中有不少军户的参与,说说吧,你们怎么看的。”
李文忠与沐英都看向朱标,想要朱标先表一个态。
朱标沉吟了片刻,说道:“父皇,儿臣觉得杨先生说得有道理,奏疏之中,杨先生说得很明白,军户要承担的实在太多了,且军户乃是世袭,延绵不绝,各地已经有出现‘见军户而不嫁娶’的情况。”
说着,朱标流露出悲悯之色,道:“在洪武元年的时候,就有军户逃籍的情况,这些年只怕更加严重,所以杨先生说要变革,儿臣认为是对的。”
朱元璋摆弄着手里的火钳,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只要是那小子说的提议,咱就没见你说不对的。”
朱标唯有苦笑,杨帆提出的建议,都是利国利民,朱标怎么反对?
曹国公李文忠见朱标说完,才表达出自己的意见道:“陛下,臣觉得杨大人这奏疏写得虽然不恭敬,但有可取之处,尤其是设立审查军务,监督军官,防止军官克扣普通士卒粮饷的制度。”
李文忠轻声说道:“其实军官克扣士卒粮饷,在各个军中都有,不过有的是情况严重,有的是情况较轻罢了,臣统兵的时候也尝试杜绝这种情况,但屡禁不止。”
一个现象的产生,背后往往有利益的驱使,而克扣士卒粮饷便是细水长流的利益链。
这条利益链上牵连的人太多,即使有制度来遏制,也不一定能杜绝,但有总比没有好,这样至少明面上,他们不敢再克扣军饷了。
朱元璋露出思索之色,然后看向了沐英,问道:“沐英,你一直没说话,你讲讲。”
沐英犹豫了片刻,说道:“陛下,臣在西北行军打仗的时候,手底下有一个百户。”
朱元璋眉毛一挑,寻思自己问军户改革的时候,沐英突然说百户作甚?
“这名百户出身山西,家里也是世袭的军户,从前元的时候就是军户了,他父亲那一辈有兄弟六个,到了他这一辈他们家族就剩下了他这一一脉。”
沐英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这名百户的叔伯有三个战死沙场,剩下三个除了他父亲之外,都未娶妻生子,到了他这一代,他们兄弟三个,他为正丁,其他两个兄弟为辅,可是他们兄弟三人也都未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