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姜在心里字斟句酌,若是否认,会显得自己对皇帝颇多提防与猜忌,乃是自作聪明。
若是说是,或许会给顾溪知招惹麻烦。
“皇上适才刚教诲过臣女,不会可以学。平西王以前就立过战功,他的身手也不凡,应当可以胜任。”
皇帝淡淡地“喔”了一声,喜怒不辨:“朕这臣弟这几年闲散习惯了,假如朕将此重任委任于他,你说他会答应吗?”
“假如国家有难,臣女相信,王爷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挺身而出。至于其他的,臣女不敢妄言,皇上需要去问王爷。”
“朕那臣弟这两日正忙于筹备大婚之事,就连朕这里都极少来了。”
良姜没说话。
皇帝暗中打量着她的面色,见她不说话,对自己颇多戒备之色。
轻笑着问:“瞧朕把你吓得,怎么头上都冒汗了?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良姜忙不迭抬手擦汗,又猛然想起这手不干净,慌忙用袖子去抹。
幸好林公公拎着食盒过来,烧麦做好了。
皇帝这才开恩,冲着她挥挥手:“下去吧,朕还有公务要忙。”
良姜这才如释重负,从林公公手里接过食盒,退出大殿。
出宫路过一处假山,山下有流水潺潺,水波清凉,锦鲤游弋其中。
良姜顿时心里一喜,紧走两步上前,打算将手清洗干净。
刚走到近前,就听到假山后面“啪”的一声响,似乎是谁挨了巴掌。
有人恶声恶气地呵斥:“这石榴花也是你配戴的吗?今日竟然还点了唇脂。喔,我知道了,你专门守在这里,莫不是想等皇上出来,也好勾引圣上不成?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尖声细气,明显是个太监。
被训斥的,应当是个小宫女,一身青衣,鬓发间光秃秃的,只插着一朵石榴花。
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良姜放弃洗手的打算,就要提着食盒离开。
那宫女大抵是悲从中来,捂着脸抽泣了两声:“当初我风光之时,对公公你可不薄,现如今你又何必处处刁难我?我虽落魄,总不至于一朵石榴花都戴不得了。”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此一时彼一时,你已经不再是主子了。
如今皇上降你位份,罚你在这扫地,你就摆正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的,就别想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复宠。也不想想自己犯的什么错,还不快点把脸上的脂粉洗了!”
太监粗鲁地一把扯下宫女鬓间石榴花,丢在地上,用脚尖碾成泥。
良姜这才知道,这女子并非什么宫女,而是皇帝跟前犯错被罚的嫔妃。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良姜替那女子委屈,可这是在皇宫里,自己也无能为力,即便今日阻止了这个太监刁难她,等自己出宫,还不是变本加厉?
那女子敢怒不敢言,蹲在水边,撩水洗脸。
太监等得不耐烦,挽起袖子,一把摁住女子的头,就将她摁进了水里。
“磨磨蹭蹭的,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长记性。回头若是让皇上跟前的林公公瞧见了,少不得要训斥我一通。”
女子半个身子都被摁进水里,太监粗鲁地抓着她的发髻,令她丝毫挣脱不得。
女子最初还使劲儿挣扎,后来干脆放弃了反抗,任凭那太监如何折腾,都像一滩烂泥似的。
太监许是觉得没意思,松手恶狠狠地推搡了她一把:“以后给杂家安分一点,别给我找不自在。”
转身趾高气扬地离开。
女子低垂着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红着眼睛自言自语道:“你们都不给我活路,我还活着做什么?。”
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爬起身来,后退数步,一言不发地卯足了劲儿,往那假山之上扑了过去。
她要自寻短见!
猛然醒悟过来的良姜不能见死不救,她立即当机立断,用脚尖勾起水边一粒碎石,朝着那女子膝弯处踢了过去。
碎石击中女子膝盖,女子顿感一阵剧痛,“噗通”一声跪倒在浅水之中。
良姜从假山后面站出来,出声劝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因一时之辱而想不开?”
女子跌坐在水中,崩溃地掩面大哭:“我父亲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官员,我也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嫡女。
如今却沦落到一个奴才都敢欺辱的地步!而且这种日子已经两年多了,我完全看不到希望,没有尽头!就连一朵娇艳的石榴花我都不配戴,我还活着做什么?你又何必救我?”
良姜能理解这种巨大落差给人带来的绝望。就好比,一个人若是家徒四壁,她能安于贫困,对未来充满希望。
可假如让一个腰缠万贯的富豪,突然一无所有,他很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