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在内阁首辅口中已被判了死刑这种事,朱翊钧父子和满朝文武都不知道。
但热闹毕竟是来了。
两天后,沈一贯再上题本:御札来说等移居之后就发敕文颁行天下,我好开心啊!那么选择哪个吉日移居呢?陛下您留心给个话!
不报。
两天后,皇帝给阁臣和皇长子讲官赏了些银子:收钱办事,别催。
这样一来,科道言官及六部许多中小官吏可不给面子了,奏请推动进展的奏疏络绎不绝。
然而沈一贯却大感运道在我!
因为播州方向军情陡然紧张了起来。
先是川湖总督、平叛大帅李化龙的题本来了:广兵陕兵因为争斗互相杀伤,他弹劾总兵吴广不能约束麾下。
沈一贯连忙拟票,说前线事重,还是只薄惩罚俸为好。
皇帝批了:罚俸三月。
而后户部题本:各边镇额饷,因为皇长子三礼和播州军需借支不少,逾时历季不能给发,能不能从库银里暂借五十万两分发各边以安军心,等诸事完毕后再陆续补还?
沈一贯连忙拟票:军心为重,户部还能挪。
皇帝又神速批了:可以。
这么大一个大明,各种各样的事情实在太多。
只要不是催国本大事,这些天沈一贯关于其他国事的票拟,批复率出奇地高!
皇帝和他忠诚的辅臣在这件事上达成了高度的默契。
君臣在诸多国事上很久没有这么效率丝滑了!
直到四月二十五,在皇帝口谕下达足足一个月后,礼部作为首当其冲的部门终于绷不住了。
礼部尚书余继登的题本呈了上去。
啥时候办大礼先不说,您老先把主持典仪和该前往各处传达旨意和的人选、行人司官员名单定下来行不?
这次皇帝倒是也给了答复,只不过点的居然不是“万历首席大祭司”定国公徐文璧,而是定西侯蒋建元和区区通政使司右参议等人。
这是太子册立大典该有的规格吗?
再后一日,户部题本又呈了上去。
【皇长子婚礼及册立分封诸礼,其应用金宝珠玉等项因帑藏万分匮竭难措,边饷处告急购买无计,今将见在者包表进库骏收,其余容臣等先给饷银,次第办进。】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廷赞出离愤怒了:“什么叫皇长子婚礼及册立分封诸礼?陛下已有明旨,自该先行册立!焉有名分未定而大婚之理?这婚礼,是以太子规制来办,还是藩王规制来办?”
科道及诸部衙中下层英雄好汉在集结。
大家伙能给阁老一个面子,但是瞧一瞧:这一个月里,阁臣可在用心苦谏皇帝定下敕文?哪怕定下移居慈庆宫的吉日、再给皇长子讲回课也行啊!
昔年申时行能约束朝臣八九个月,如今通货膨胀,沈一贯只能约束一个月了。
冲他丫的!
而兑现了自己“不请辞”诺言一个月的赵志皋,闻听四月末有数人奏请增补阁员之后顺势呈上了第三十七道辞表。
紫禁城中,被太后“敲打”之后安静了一个月的朱常洛松了松衣襟:“四月快过完了啊。”
“……是啊。”王安捧哏。
朱常洛确认了外臣的不给力。
国本之争仿佛进入了疲惫期。
皇长子快二十了又怎样?皇帝又没说不立他,一步一步来嘛!
这一届阁臣鉴于前几届阁臣猛攻这个问题的下场,现在大概也采取了另一种策略:只要皇帝没有明言废长立幼,那就只是虚应其事。
朱常洛很苦恼:摊上这么个爹,他待机时间又那么长,李太后爱惜羽毛,重臣给不了好助攻,这该如何是好?
“该去慈宁宫问安了。”
朱常洛起了身。
月前事情之后,他若再想出景阳宫门,魏岗是不敢阻拦了。
晨昏定省,他们愿不愿见是一回事,朱常洛去没去是另外一件事。
“狂悖不孝”之后,自然还要做足样子塑造一下形象。
现在又要入夜,朱常洛到了慈宁宫,本以为李太后还是会不见,以免有施压皇帝的嫌疑。
但今天李太后却召他进了殿。
“这个月又天天来。”李太后像是看穿了他一般,“不是跟你说了,等皇帝旨意便是吗?”
朱常洛陪着笑容:“孙儿也只是晨昏定省而已。皇祖母不喜孙儿天天来?”
李太后不置可否,只是瞅了瞅他。
都是人精,朱常洛也没有避讳:“听闻昔年皇爷爷在时,囿于所谓‘二龙不相见’,也时常难见曾祖一面。孙儿自知动不如静,只是皇祖母当面,孙儿也不讳言。孙儿若当真一如往年,祖孙二人相见之时只怕极少。私心自然有,孝心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