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左卫的漕兵们说穿了只是水手,而且其中也有不少实质并不是真正的漕兵。
他们呆在这长江以南,与漕军中的有一些完全不同。
在这里,他们就是弱势群体。
现在这粮长又冷笑了一声:“你们漕军私改漕船,多带土货,领了修船银也不见得修了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把我们辛辛苦苦交上去的好粮卖了,再拿陈年烂谷交差?碰到上官责问,无非推说漕船破旧,说不定又新得银子造新船。现在倒来反咬一口!”
“你……你……”副千户只是个军汉,根本比不过这粮长伶牙俐齿。
“千户大人定要查验也行!”那粮长说道,“那就等我们运到水次仓吧,总要更多人当面,免得污我们以次充好!”
“漕船三月之前一定要过淮河!”那副千户咆哮着,“你们不是在府城张了榜,说只能来领兑吗?现在倒又能运去官仓了?”
“千户大人不收,我等小民又有什么法子?即便误了春耕,也总比欠了田赋被杀头的好,难道我们还能去请申阁老、王阁老体恤乡民?”
听到他这话,看着他冷笑但又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有这一里那些拿着锄头铁锹敌意明显的乡民,那副千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这不就是明着说他们有门路直通阁老吗?
“来都来了,搬粮!”
他麾下的运兵终究是没有法子,只能默默开始把一麻袋一麻袋的漕粮往漕船上搬。
副千户看着路过自己眼前麻袋上隐隐的湿痕,心底像有一团火。
无论如何也要说得上官分派他们去兑运其他地方,哪怕远一点去江西他也认了。
这苏松常嘉湖“水次贫瘠”之府,谁来谁就是狗入的!
在江南,负责收交粮食的粮长们是“逼军领兑”。
在淮河以北,南直隶诸府,要在定好的“水次仓”把漕粮交给漕军。
所谓水次有定地,加耗有定额。
兑粮之时,粮长们则要组织乡里的百姓,把漕粮运到运河旁的水次官仓,等漕河上负责兑运他们县漕粮的漕军某总某卫的漕船靠岸。
宁以粮待船,无以船候兑。
但那个环节,运粮的粮长和乡民们见不到。
他们只用把漕粮运到水次官仓,得到掌印管粮官签收用印了的文书。
江南各水次官仓的管粮官不愿管或者管不了兑户们把粮食运到,淮河以北的管粮官们却是大爷。
运河畔,这样的日子就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
只要省里的粮道官或巡漕御史没巡过来。
他们也一般只在漕军到时才会到场,监兑。
各府州的管粮道官,基本都是各府“才力”之府佐,是府衙胥吏们口中的真正的“二老爷”,尽管不一定便是官位排行第二。
水次官仓都修有避雨仓库,外是一片大土场,铺了大片篾席。
篾席之上,分作一处处,各有大秤,有大斗。
府里的管粮管只用悠闲地呆在这,看府下诸州县将漕粮运来。
场子旁有些凉亭,帮他办事的师爷面前的案子上,红绸布垫着的盘子里放着他的大印。
通往这水次仓的崎岖道路上,排着队的是一辆辆各种各样的板车,上面堆着新旧不一的麻袋。
每一团车周围,都有许多人围着,形成一个一个圈,保护着他们辛辛苦苦运到这里的漕粮。
他们的脸上大多很疲惫,身躯瘦弱。
即便来交兑漕粮的粮长,也远没有江南同行们那样的气色和体态,反而一脸忧虑。
“叔。”一个队伍里的粮长旁,一个年轻小伙子指了指远处的前方,“又挨鞭子了。”
只见远处那场子的一角,两个胥吏正拿着鞭子抽打一个年轻汉子,而那管粮官面前则有一个年老些的不断作揖磕头。
“哎……”粮长捏了捏怀里的碎银,“为啥要多运一成来,眼下你看到了,大家伙都听着。”
他向自己带来的乡民叮嘱着,声音并不大:“待会轮到咱们了,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们都别吭声,我来应付。”
漫长的队伍里,有些粮长像他一样。
也有些人,尤其是靠前一些的,听着前面的声音,眼里免不了是愤怒。
管粮官面前,那个粮长仍在磕头:“去年天干,后来又暴雨发了山洪,小的们晒粮被冲走了不少,小的们这是把口粮也拿来了啊。都称好了的,哪里会少?更不敢掺谷子啊!”
“你是说本官冤枉你喽?”那管粮官已经下来了,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毕竟出了状况。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老爷开恩……”
“正粮都不够,要给漕军的耗米更是一粒没有。这是要运到京里的皇粮!本官给你开恩,府尊、抚台、漕台给本官开恩吗?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