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海贤为什么那么急了。
被临时改去领兑那些难办府州的,大多是与崔胜关系不错的一些漕军把总、指挥。
南粮难运,韦海贤何必急?
希望就此成为定论,因为李三才既然这么改,就说明他之前呈上去的兑运轮派方案是这样。
王承勋之前虽然不太敢顶李三才的气焰,但在漕军这么多年了,麾下诸总的情形还是比较熟悉的。
到夜里之后,他才对孟传飞说道:“孟叔在城里留意着,什么时候有家叫昌明号的商号东主上门拜访你,径直见一见。”
“昌明号?”孟传飞没从信里听过这个。
王承勋并不多说:“他送什么,你就收着。然后请他办一件事。”
孟传飞看着王承勋,心想大概是伯爷旧识。
“老崔踏实,要保一保他。”王承勋吩咐着,“请那淮安昌明号的东主在通州备上三十万石新粮,长江南面那些府的漕粮,必定是会出问题的。今年漕粮如数入库,就无大碍。”
孟传飞吓了一跳:“三十万石粮?那昌明号东主究竟是何人?”
“孟叔以后总会知道。”王承勋只说着,“告诉他就好,他有办法。”
而后王承勋笑了起来:“陛下焉能不知漕运之重?留我在京,便是请漕台出手而已!”
范元柱此时还在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还没开始在淮安启动“上下打点”的准备工作时就有了新任务。
在漕河一切为漕粮船队让行的这个时节要备上三十万石粮,还是新粮,这似乎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但北京的王珣已经收到了从宝和六店那边传来的皇帝口谕。
“陛下口谕:漕河事,文臣欲总督管之,则必定计陷漕军。朕与大司马早已议过,漕粮不容有失……”
有田乐这种转任各地又明实务的人,有三个已经各打算盘但必须真正明哲保身的内阁大臣,那么对漕运诸事的长远计划已经可以先埋个伏笔。
王珣听完口谕之后就说道:“烦请回禀:保新建伯无有大过,臣能想到办法。漕粮北运之际,本就是江南新粮往市诸边之时,臣等原本就是大买家,陛下勿忧!”
提督宝和六店的是王安,在宫正司六尚局那边继续主持选秀的他得报之后就到了乾清宫呈禀。
朱常洛听完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万历二十年八月的奏疏。
这个月,漕运总兵官怀宁侯病退,朱翊钧想让当时的魏国公徐维志去任漕运总兵官,言官郝世科弹劾,最终阻止了朱翊钧的这个想法,换成了王承勋接任。
这个月的奏疏里有件有趣的事情:
当时的总理河道衙门舒应龙、总督漕运陈于陛、南直隶巡按御史彭应参等人一起题奏漕河清口一带淤积,今年又多雨,河水倒灌到上游,恐怕会危及在泗州的朱明祖陵。要清沙、分流,总共要三十六万余两银子,一年足可完工。
而后月底时,彭应参又说:水位退了二尺七寸,今年祖陵大概不会有事,河工可以暂停,马上就要到来的漕粮启运要紧。
于是暂停了。
朱常洛感兴趣起来:那么这三十六万多两银子是不是已经拨下去了?后面暂停的河工有没有启动呢?
这就是翻旧账的好处了。
一条漕河是个吞金噬银的无底洞。
摊开来看,平均每年花在维护河道通航上的费用要五六十万两。若遇到治河、治淮这种大工程,那便是一次性数以百万计的开支。
每年造船修船要二十余万两。
每年要按名册支付十二余万漕军的俸粮、运粮行银总计过百万两,这是分摊在地方。
每年要修建、维护漕军过程中的仓、闸、关等官方设施,这笔费用其实过两百万两,分摊在沿河地方。
而维持漕河河道的劳力消耗,因为大多是地方徭役,根本没计算进来,也无法真实计算。
所得只是一百万两金花银、二十一万多石白粮、四百万石漕粮、七大钞关加起来三五十万两税银罢了。
但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真的只能产生这么点效益吗?
不,看看淮安、临清、扬州这些沿河城市,流动人口已经直逼百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明这条河,到底是为谁修的、为谁维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