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就这么被皇帝架了起来。
他说出的内容,当然让在朝会现场的孔尚贤及许多人心惊胆颤。
足以证明皇帝很清楚如今京城粮食市场的情况,也能证明昌明粮行背后有皇帝。
杀千刀的……怎么会有皇帝亲自下场和粮商对干?
这样的局面是所有人都没有遇到过的。
过去什么宝和六店,什么皇店官店和勋戚勋贵的店产,那也只是专门负责的下人在打理。
一开始只以为是勋臣失去了京营好处,开始合起伙来图谋起了京城粮食生意,于是大家试探了一二。
现在昌明粮店不仅“坚持不赚钱”,而且还加大力度放粮,大家已经身陷其中。
焉知一听众臣出班奏请就点明关键的皇帝已经知道了多少?
怎么办?
问题横亘在每一个与京城大小粮商有关联的人面前。
皇帝没有去管他们,朝会上的一句话就让许多人左右为难。
若是改掉了自家有关的粮行门外的价牌,就显得欲盖弥彰。
若是不改,坚持扛下去,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最关键的是所谓江南水患的传言。
真有人能未卜先知吗?
杀机重重,皇帝却不见外臣。
他有非常好的借口:选秀已经进入了最后一个月,宫里太皇太后、已经进封完成的两宫太后要与皇帝一起点选后妃。
时间自然用不了这么久,但事涉后妃,皇帝对自己的皇后、妃子上心一点怎么了?
“……大司马,您是兵部尚书,还是以京营事邀定国公等人议一议吧。”
这一回是申时行请到了田乐面前。
“好不容易才将新增金花银的事情议定,何必节外生枝,让江南又增隐忧呢?”
“什么隐忧?”田乐故作疑惑。
“……今日我奏请留对,大司马不是也出班同请了吗?”
“我是因为有流言说到漕军,这才不能置身事外。”
申时行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都是忠于陛下,一体任事。希智贤弟,何必节外生枝?”
田乐却摇了摇头:“我不明阁老所言,何谓节外生枝?自汪侍郎奏请陛下留心京城粮价事,陛下早有旨意。如今怎么又扯上了江南?”
“希智贤弟,何必明知故问?”
“阁老既然这么说,我也就直言了。”田乐看着他,“陛下已有旨意,京城却渐生流言,这可怨不得陛下,实在是有人不依不饶了。既然如此,阁老何必如此为难?”
“……哎。”
申时行其实也只是来做做样子,证明他已经做足了功课。
坏就坏在那句“江南今年恐有水患”的流言,到底是谁敢散布这样的流言,企图激起京城的恐慌?
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大粮商,没有一家不是消息灵敏。
现如今已经是三月底,白杆兵也快到南京了吧?
谷雨已过,快入夏日,不会真在这个时候,江南哪里传来灾情吧?
……
过去,皇帝总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
这种固有印象才是让京城各大粮商惯性应对、以致如今左右为难的根本原因。
但现在既有消息,这消息自然要没命地往南面传。
千里迢迢传到江南时,真的已经过了立夏。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一年二十四节气,一般过了农历四月便入夏。
江南一贯是从清明谷雨开始就渐渐多雨的,今年恐怕水患更多,这传言倒不必风水堪舆大能来算。
因为新增二十万两金花银既然要以竞价认缴的方式来决定归属,又岂会没有人在这方面动心思?
实际上,过去每一年都有人在这些方面动心思,而后得到南京户部的认可。
这本就是形成“积欠”、以待蠲免的一种重要手段。
但现在消息从北京传来,不少人却如坠冰窟。
“大人,这……”南京户部的一个郎中焦急地找到张益,“这……”
他也不敢把话说破,张益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快行文牛抚台,今年改元伊始,江南田赋不能有误。南京户部行文,汛期将至,还请抚台多留心诸府水利……”
“只怕来不及了大人,夏粮……”
“去行文!”
张益只咆哮了一声,而后心里咚咚作响。
莫非从登极诏不言蠲免便是一环扣一环?
先让江南不安,再从钞关商税事入手说什么开源。把新建伯、襄城伯在北京留了那么久,明知道登基后第一件迫在眉睫之事便是漕粮入京,而后在北京关心什么京师粮价……
即便贵为南京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