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帽子扣下,耿定力能如何作答?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话,那么若有实据或者对答中间被抓到漏洞,就添一桩欺君大罪。
萧大亨进入到了大司寇的角色。
“就从顺天府已审得程仲樟供认得你授意才散布流言开始。这事,你认不认?”
“革员与程仲樟有书信往来,言及今年江南多雨是有的。但程仲樟诬陷革员授意其散布流言哄抬粮价,革员岂敢如此大胆?”耿定力咬着牙说道,“钦差大人明鉴,陛下明鉴!往日与其有旧交,却不知他如此利欲熏心!事发之后,更是肆意攀咬,这才使得陛下疑江南文武公忠体国之诚!”
萧大亨不置可否,继续问道:“程伯松说那倭船是程家私造,程家家主程绍林说不出是在哪处船厂所造。耿定力,你知道那倭船从哪里来的吗?”
“革员不知。”
两条板屋船,当然无法莫名其妙地出现。
“程伯松正月十五之后从南京出发,那倭船当时自然无法掩饰于船队之中。其时正是漕船北上,民船歇运,扬州城外没见过程家船队。程伯松供认,他是先下了常州,经江中靖江再去扬州府通州县、海门县一带,经输运盐河北上。他说那些私盐是从海门县金沙场购得。金沙场盐课使蔡开洪与你是什么关系?”
盐场的盐课使听着很重要,实则不入流。
大明一共六个都转运盐使司,一个从三品的都转运使,一个从四品的都转运同知,一个从五品的都转运副使,而后则有规模不等的从六品判官小几人,再加上一个从七品的经历,一个从八品的知事,而后则是一整个都转运盐使司的库大使、副使。
辖下,所有盐课司、盐仓、批验所的大使副使,全是不入流的吏员,或者顶多九品。
一个具体某盐场的盐课使,耿定力不说,终究还是能查出来。
何况之前牛应元已经点了金沙场的名?
“……是革员的外甥女婿。”
萧大亨笑了笑:“程伯松又招供,他是在金沙场收到你这外甥女婿转告你的话。虽然没有落于文字,但现在本钦差问你:是不是你让程伯松去劫那从苏松常嘉湖五府领兑的漕粮?”
“当然不是!”耿定力又否认,“钦差大人明鉴,革员时任操江都御史,身负皇恩巡劾一江。革员能一路走来,其时贵为四品大员,怎会罔顾前程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有道理,本钦差也不明白你为何要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革员说过了,那不是革员吩咐。程伯松从金沙场购入私盐,蔡开洪惘顾国法,既已事发便攀诬革员,钦差大人明鉴!”
“程家不攀诬别人,攀诬你。蔡开洪是你外甥女婿,他也攀诬你。”萧大亨点着头,“本钦差再看看,还有谁攀诬你。成公公,骆镇抚,人应该已经带来吧?”
耿定力心里顿时紧张,什么意思?
“我去看看。”
骆思恭出去了一下,回来之后就说道:“已经带来了。”
“那就带进来吧。”
萧大亨玩味地看着耿定力回头。
耿定力脸色剧变:那是他的管家和家中两个心腹仆人。
“你莫不是见本钦差细细询问,便以为能狡辩脱罪?”萧大亨看着脸色变得白了一些的耿定力,“你是圣旨亲革的大员,莫非你以为本钦差在这里讯问程家人、传问官吏时,南京城里没有人留意你?成公公和你一同离城来此之后,北镇抚司锦衣校尉已带人围了你家宅,正在查抄。”
“……朝廷何以如此待我!”耿定力满脸悲愤,“朗朗乾坤,查抄尚未定罪革员家宅,也是陛下旨意吗?钦差大人,你如此办案,是要搅得江南大乱吗?”
“本钦差掌天下刑名,如何办案,用不着你一个革员来教。”萧大亨冷冷地看着他,“你若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难查到实据,那可就错了。南京城里,现在可都知道你家宅被查抄了。你左一句江南文武,右一句江南大乱,耿定力,你不妨就在这里等着看看,随后多少书信来。”
说罢吩咐道:“给耿革员搬条凳子。现在,本钦差讯问耿革员的家仆。”
对待耿定力,之前他还客气一些,只是问些问题,听他如何作答。
现在问耿家的家仆,他就表现出刑部尚书的老辣了。
问的问题极其细,包括具体的哪一天哪个时辰,人在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办了哪些事。
他们又哪里比得上耿定力有心理素质?
何况耿定力一早出门与成敬一同离开之后,他们是眼睁睁看着锦衣卫登门查抄的。
现在钦差只问着前面这些天他们的行踪,一点都没有涉及到什么程家、盐场。
越是如此,耿定力越是冷汗频频。
这就是在让他们的心防渐渐崩溃,因为萧大亨说了南京城中早就有人留心着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