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态度首先是见者有份。
能被喊来的,都可以认购。出了银子之后,都可以从自家派一人了解经营状况。
“丁字街十王府,将来便是昌明号知事会所在,供你们知晓昌明号经营情况。”朱常洛说道,“不要小看这知情之权。昌明号只择主干,细枝末节的生意并不会悉数去做。你们各家自可围绕昌明号,依据自己擅长的做些相匹配的生意。但朕有一点要求!”
看了看没实权的,又看了看有实权的:“不得仗势欺逃契税,不得设法派役甚至指使在册官兵参与其中!”
“臣等不敢……”李成梁立即表态,并且是代表其他人表态。
“记住,钱赚得干净,那便立于不败之地。”朱常洛说着,“也许有些人打点得宜,又占了些其余便利,一开始赚得比你们多,也能霸占更多行市,那都不要紧。京城粮市就是一个例子,朕自会把经商的规矩理得越来越清楚。你们交税越实在,总共交上来的税越多,朝廷在财计上就越倚重你们。”
说到这里,才真正点到了关键。
朱常洛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之后,才开口缓缓说道:“过去,朝廷财计倚仗天下士绅大户。每年四百多万石漕粮,区区三百多万两岁入,就能压得朕和朝廷不能轻举妄动!将来,朕要让在朝为官的,在野为乡绅的,都知道朕可以不在乎他们!没了倚仗,才打得开这广阔天地!”
“勋戚凭什么在朝堂上被文臣压得抬不起头?”
他看向勋戚们,一个个若有所思。
“商户匠户凭什么低人一等?”
他又看向王珣他们,只见三人神情颇为激动。
“钱粮!都是钱粮!”朱常洛强调着,“谁为朕和朝廷稳定供应钱粮以列支俸禄、养病、治国的,谁才是真正与国同休!只有这样,才不会有狡兔死走狗烹!才不会大战刚结束,立即寻衅问罪压制功臣!这些道理,你们要懂!”
刘綎连连点头:这个我懂,教训深刻!
“与其只给你们恩典,不如朕想个法子。即便不上战场,也有助朕掌稳财计的功劳,还能心安理得地拿着一份年年都有的分润。”朱常洛抛出了明年的第一项计划,“现在你们知道这事有多重要了,那么各家名下的田土,能不能交给昌明号来佃租?”
大家都呆了呆。
“该予你们的租子,仍然会有。”朱常洛说道,“从你们开始,皇庄,加上蜀王、楚王,将来则一步步扩大到全部宗室赐田、许多官田!天下田赋半数由你们都入伙了的昌明号所供,天下官绅还能做什么?还敢做什么?朕有钱有粮有兵,什么善政不能施行?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能给你们?”
至此,皇帝算是把围绕昌明号将要打开的秩序在方向上向他们都说透了。
话说得直白,谁让朝廷在财计上更倚重,谁的话语权自然更大。
这是与“民”争利吗?
不,文臣奏疏中的民往往是官绅,但现在皇帝只是在先整合宗室、勋戚的资产。
集中力量之后,他们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资产就十分可观了。
总数也许还远比不上天下文臣、士绅大户们的总资产,但一边严格遵行国法政策,一边就算面对厉行优免也会想方设法偷逃。最终体现在户部每年的呈报里,那就有话说了。
一方面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不可小觑的财计支柱,无论如何不能轻动。另一方面也会形成数据对比,让将来那些“与民争利”的说辞显得苍白。
官绅和如今的祖制不能轻动,是因为皇帝确实必须倚仗他们治理天下、获取赋税。
现在皇帝要把另一条腿接上。
摆在他们的面前的,是将来可能半个大明的财富经过一条条脉络之后汇入昌明号再分润到各家的模式,总规模让人心跳加速。
还有朝堂上身处武班再不是个小透明、受气包的地位。
试试吧,总要试一试,哪怕只是先拿一部分出来试试。
“还要培养子弟。”朱常洛又告诉他们,“将设太学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有底子的,朕可遣内书房考较一番,恩荫入小学苑甚至百家苑。另外,朕早就让王珣他们筹建一座专门的书院,侧重培养经商良才。你们各家自己的掌柜、伙计,到昌明号做事,能从昌明号领月钱,又省一些。”
朱常洛站了起来:“排宴!边喝酒边说!总之,其中妙处一言难尽。勋戚如何自处,该变一变了。大明开国二百余载,也该变一变了。说是与国同休,难道你们真的甘愿看到子辈、孙辈甚至年轻一些的你们自己,在不久的将来真的休矣?”
不是人人都能刻骨地体会到如今的大明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但大明确实开国已有二百多年,历朝历代享国三百余载的,又有几家?
至少皇帝今天表现出了足够的干劲,也有属于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