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着旨意,言辞之间当然也不说是因为李贽的事情,只因为沈一贯的年龄确实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太好。按首辅致仕,加衔、恩荫、赏赐,该给的尊荣都来一套。
可听在孔尚贤和张问达耳中,只觉得怅然若失茫然无措。
堂堂首辅,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要离开了吗?
张问达觉得沈一贯这次是真的搬起石头砸了脚,因而也更加忐忑自己的命运——毕竟他是听沈一贯的意思才弹劾李贽的。
他并不知道沈一贯其实早就想致仕,只不过又拖了一年多。
大家见证着内阁首辅的正式离开,让人没想到的是,陈矩忽然来报。
“陛下,定国公薨了……”
“什么?”朱常洛都意外不已,“为何突然……”
年前腊月里商议昌明号的事,徐文璧已经尽显老迈之态,今年来就允了他不上朝。但最近,并没有他病重的消息传来。
陈矩答道:“府中说,今晨起来跌了一跤,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就薨了。”
礼部尚书朱国祚神情凝重:“陛下……”
朱常洛沉默着,挥了挥手:“依礼治丧,大宗伯先去忙吧。”
朱国祚如释重负,立刻告退。
申时行和王锡爵也十分意外,心中不无萧索之意。
毕竟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人。
而今天既允了首辅致仕,文臣之首离开朝堂,武臣之首更是薨逝。
孔尚贤盯着李贽,很想说一句此人不吉。
这扫把星的威力也太大了一点!
他没说话,但上疏弹劾李贽的张问达则脱不开身了。眼见皇帝连首辅请辞都允了,他自感十分危险,因此趁着皇帝此刻陷入沉思就开了口:“陛下,此人一贯宣扬异端邪说,如今蒙恩面圣奏对,定国公无病薨逝,此上苍示警……”
张问达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申时行心叫不好,朱常洛则顿时脸色一沉。
“是不是今年再有什么天灾,朝野又会说是新政祸国,天象示警?”
“……臣……臣……”张问达赌错了,就只能跪了下来,“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常洛心情很坏,盯着他问道,“把定国公薨逝与朕召问他扯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李贽叹了一口气,随后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显得并不在意。
事情如此凑巧,他身上免不了多两桩流言了。这流言又一真一假,何处说理去?
张问达当面犯了蠢罪,朱常洛平复了一下心情就挥了挥手:“你当局者迷,朕懒得怪罪了。定国公薨逝,辍朝三日。卿等也该去吊唁,先退下吧。”
李贽也准备离开,朱常洛却又说道:“李贽留下。”
申时行往外迈的脚步顿了顿,最后却没说什么。
但出了养心殿,他却对王锡爵说道:“要劝一劝在京诸员,此时莫要惹是生非,学着沈肩吾请辞。”
“那非汝默与沈肩吾能劝。”王锡爵看得通透。
申时行点了点头。
皇帝既然点出来了,他们总不能真让朝堂上出现许多辞呈来。
如果定国公没有突然薨逝还好,现在他突然走了,朝堂上如果真的出现了许多辞表,那反倒真有先把李贽打为异端凶星的架势。
这不是正道该为之事。
原本六月里才去世的徐文璧早走了一个月,朱常洛也不知道他是早走了。对朱常洛来说,这算是凑巧。
看着李贽,他开口说道:“朕本可置之不理,如今召你过来,算是为你也惹出一场风波来了。”
李贽有些意外,随后摇了摇头:“我这一生早已见怪不怪。”
朱常洛遣了田义去代他吊唁徐文璧、赏赐徐家,现在一方面想着勋臣之首薨逝带来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想消化一下复杂的心情。
“畅所欲言吧。”朱常洛给李贽赐了座,“朕听听你的看法。”
李贽犹豫片刻,而后直言:“陛下单独留对,传出去不好。”
“你竟是瞻前顾后之人?”
“世人皆谓我目无皇权,我实则盼着再有圣君。我赞始皇帝千古一帝,谓武曌圣后政由己出,明察善断,尊太祖万古之一帝。”李贽坦然说道,“陛下何不当我也是阿谀君父之人,如今替陛下多思量一二?至于我这一生学问心得,陛下想知道,我有《藏书》、《焚书》等诸卷。”
朱常洛听得有趣:“把你的著述搬到御前,不比单独留对更不好?”
“陛下都召我来面圣了,再搬点书来看有什么奇怪。反倒陛下看没看,谁知道?非要我口述,那得说多久?我口才足以让许多人说我蛊惑人心,若陛下听到半夜,岂不是让人有陛下夜半虚前席之忧?”
“那他们怕的是朕问苍生还是问鬼神?”
“都一样。”李贽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