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忿地开了口。
“什么幸免?莫非长州申家、太仓王家的事你们没有听说?”沈一贯凝重地说道,“谢学监先去温州,就是知道我在路上。等他回来,还是见到沈家已经遵奉旨意的好。”
“可之前……”
“之前我是说过先看看。”沈一贯长叹道,“如今结果不是出来了吗?我都回家了。陛下刚刚年过二十,旨意定了下来就是定了下来。听说濲阳公家里也已经主动清理投献田土人丁,还自首退赃了,难道我乞了骸骨,还要代天下不甘愿的士绅扛着?”
他们家就有不甘愿的,这些工作都得做。
说罢沈一贯看着沈泰鸿,目光中带着希冀:“将来不比往日了,族中子弟,还是想办法考选太学生,想办法科考出仕吧。赋税关乎朝廷财计,这件事,陛下不会退让的。”
夜里先安排了族中按这个原则行事,次日又先和儿子一起出了门。
浙江巡抚刘元霖所在的定海也在宁波府,就在鄞县东北面不远。
沈家回帖说沈一贯舟车劳顿亟待休息,因此约了月底再聚。
可沈一贯在家才歇了一晚,却又动身出了门。
“往西南去了,值得他一回来就亲去拜访的,只有濲阳公了吧?”
听到陈经济的话,刘元霖脸色阴沉。
赵家已经低头了,沈一贯给他们的反馈很不对。
“抚台,陛下旨意,各地驿站都由朝廷来管,并入了枢密院,这……”陈经济这个浙江提刑按察使司驿传副使这下真的是利益相关了,“咱们……”
“不急!九月就九月!”刘元霖抬手打断了他,“秋粮要到十一月,急什么?驿站改动,更要到明年!”
但沈一贯毕竟是先撇下了如今浙江的在职要员,到达金华府兰溪县时已经是四日之后。
他是来拜访赵志皋的。
病瘫的赵志皋前年就跑了,他之前仿佛要死了一般,结果现在反倒还健在。
看到拄着拐杖的赵志皋,沈一贯也不由得苦笑,长揖在地:“濲阳公,别来无恙。看来还是故里的山水养人,得见濲阳公病体康复,一贯喜不自胜。”
赵志皋表情古怪地看着他,随后嘿嘿笑了笑:“若非肩吾,老夫这是卧养在床的。”
沈泰鸿这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来拜访赵志皋。
“你和贤侄一起切磋一下学问吧。”赵志皋吩咐了儿子,就引沈一贯去书房。
他走路确实已经颤颤巍巍了,这倒不是装的,于是沈一贯扶了扶他。
看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首辅一起进了书房,沈泰鸿只好和赵志皋的儿子一起去了别处。
书房之内,两人相顾无言,随后一同苦笑了一下。
沈一贯当然明白赵志皋当时就是装的,但赵志皋如今却不瞒着他,倒像是不怕沈一贯大嘴巴。
“辞官好啊。”赵志皋先开了口,“无官一身轻,我只怕是已经多活了。”
他说得没错,他确实多活了。
就算病瘫在家,但心情如何能放松?原本于去年病逝在任上的赵志皋,现在居然还健在。
两人先叙旧,聊到了已故的徐文璧,聊到了申时行和王锡爵,此后才聊到太上皇帝和皇帝。
“……这么说,今年正旦节,竟真是二圣临朝?”赵志皋有些恍惚。
沈一贯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夜之事不管到底是如何,但正旦大朝会上,太上皇帝是有欣慰感慨神色的。”
赵志皋恍惚了一阵,摇了摇头之后就说:“肩吾来此,有何指教?”
“岂敢。”沈一贯严肃起来,“如今陛下忧心财计,定要厉行优免,浙江除了湖州、嘉兴二府,其他地方都拖拖拉拉。昔日濲阳公与我在朝,阁臣都是浙人。浙江上下多年来日益骄矜,恐怕会为浙江引来祸事。我先来拜访濲阳公,一是挂念,二来也是做给他们看的。濲阳公,去年以来,胁迫甚重啊。”
“……他们竟敢如此?”
“虽说自首免罪,但有些事既然牵涉到你我……朝廷还是要留些颜面的,这才是他们的凭恃。”沈一贯苦笑着,“濲阳公,即便卧养在床,但将养了两年,能够开口了也说得过去。这事,还是只有你我二人能收拾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