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辅相”的王锡爵,终究还是“再次”投入了张居正的怀抱。
朱常洛没有想多久,爽快地点了点头:“元驭有请,朕自准之!”
张居正的六个儿子,长子已经身死;次子是万历五年的榜眼,如今发配在广东;三子是万历八年的状元,削籍为民;四子、五子昔年所荫之官,自已夺了,都是一介平民;幼子在张居正逝世时还小,不曾做官,倒不需要特别恩赦。
现在,王锡爵希望以恩赦张居正诸子作为泰昌三年之后施政院施政的号角。
但不管是赵志皋的“百万两”巨贪之罪,还是张居正诸子的恩赦,最好都是由朱翊钧来办。
慈宁宫内,朱常洛只说道:“赵汝迈愿认浙江上下贪渎百万两之过,退赃于朝廷。”
朱翊钧不能说话,但眼神是呆滞的,看着儿子。
“一百万两啊,父皇。”朱常洛说着。
朱翊钧当然知道什么叫做一百万两。
这么多银子,多好啊。
他只是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方式让赵志皋觉得这是老子“也”恩赦了他?
“父皇?可有什么赵阁老能识得的凭证?他有如此忠心,不可不赏。”
朱翊钧想了许久,开始打着眼色。
于是宫中太监们抬着他,循着他的视线而去。
到了乾清宫里,朱翊钧的视线停留在西暖阁之中一个空着的地方。
朱常洛问了许久之后,只见朱翊钧看着田义。
“……臣记得,以前这里是放了一个缸,里面都是太上皇帝书帖。”
“……父皇,是书帖还是缸?”
朱常洛以为应该是书帖,但朱翊钧的眼神在筛选程序之后表示是缸。
“……寻来。”
缸被田义寻来,朱翊钧的眼神有些感慨。像是感慨这缸居然还在,又像是感慨当年的日子。
“是这个?”朱常洛问了问。
朱翊钧的眼神模拟点头。
朱常洛看着这个缸,心想它又有什么故事,能让赵志皋知道这就是太上皇帝赏给他的?
但他得到了要的东西,于是吩咐田义:“把这个缸送到金华府兰溪县,赏予赵志皋。”
田义:???
皇帝要运一个瓷缸,那就要想办法运一个瓷缸。
千里迢迢,从北京到金华府兰溪县。
缸在路上,刘元霖等人也在路上。
他们当然要去一趟兰溪,看看赵志皋是不是真的可以拄拐行走、开口说话了。
见证医学奇迹之后,他们的心情就更加沉重。
是等着皇帝对赵志皋自认一百万两之巨的贪渎做出反应,还是提前就做些什么?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容不得他们多等。
九月过完,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秋粮如何征收、贺表奏本和施政院要求的题本如何写,交上多少赋税,这些都需要确定,诸府州才好遵行。
沈家真的是认认真真清理起投献田土人丁来,还重新丈量了只在他们家明天的田土、重新清点了他们自家的人丁,然后把沈家该优免多少、应缴多少田赋、按例今年开始该有多少丁口要摊役银都算了出来,呈到了县衙。
表面上当然是一个从朝堂黯然离开的首辅不想被人拿到错处清算,实际上呢?
最后,沈一贯又亲自张罗,邀请回到了宁波的学籍监察御史谢廷赞,再与浙江上下开了一场联谊文会。
这个时间,皇帝恩赦张居正几个活着的儿子、召他们到京城谢恩的恩旨也发了出来。
既然是明旨,消息当然能从鉴察院底下的六科传出。
区区一个消息,传的速度当然比那个缸快。
此刻已经不是万历二十八年新君登基的前后,此刻已经是泰昌二年的秋日,中枢都没有内阁了,一房四院代之。
天下不知多少官绅都陷入自己自首之后能不能安全的忧虑之中。
虽然他们都知道长兴知县舒柏卿刨了二十七万多两出来,皇帝真的没怪罪他是那么多案子的“同谋”。
可是有很多人不只是和光同尘,有很多人手上实则是沾了血的。
浙江的做法,其他地方暂时还不知道。
刘元霖等人想了许久之后,才知道沈一贯真正玩的手段是什么。
“……他们这是逼我们自己认罪!”陈经济握着拳头,“以无罪之身担如此罪责,难道还真把银子记在他们名下,让他们退回来?”
“……要我们给陛下自陈罪状,留下案底,让陛下使过?”
刘元霖咬着牙:“舒柏卿的例子!”
长兴知县舒柏卿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他把自己的罪行也曝于百姓了。
结果对那么多士绅大展官威,他倒是一时博了个青天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