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太学开学办得很隆重。
需要的祭祀一应俱全,朱常洛更是在登基之后第一次亲自祭孔,在太学开学的头一天正月十五。
对朝野来说,这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一次安抚:皇帝还是尊崇文教的。
只有重臣们清楚这又是皇帝惯用的手腕:先把你们架上去,然后让你们下不来。
祭完孔庙之后,御驾先去了百家苑那边。
这是原先的国子监。
太常寺的会议安排在了这里举行,意义自然非常,被征辟的太常学士里,焦竑和另外两个已经到京的大儒心中不自在,李贽则闭目养神。
开会的地方在辟庸,这是被呈圆形的水池环绕着的方形大殿。
汉之后,它既是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也是天子学堂。许多皇帝即位后,都会在这里讲学一次。
如今,朱常洛到百家苑这里来开会,倒显得百家苑比西苑那边的太学大学苑更加重要。
当然了,也可以说那边暂时没有修建辟庸这样高规格的建筑。
上午开会,下午讲学。
虽说大学苑和中小学苑那边会有一些在去年考选中成绩优异的学子过来,但天子讲学毕竟设在了百家苑的辟庸。
辟雍殿的明堂里有一个小台。五座台阶上去,上面是宝座,顶上悬着“雅涵于乐”的匾额。
朱常洛坐下之后,众人重新一一坐好。
殿中安静了一阵,朱常洛这才开了口:“如今所征辟的太常学士,还有几人未至?”
申时行回答:“回禀陛下:还有德清许孟仲、松江陈仲醇未至。”
朱常洛点了点头:“那就先不等了。说起来,朕还是头一回见叔简。朕听说,吕学士也精通音韵,叔祖在此,与吕学士切磋过没有?”
本就是百家苑训导的朱载堉不由多了一些好奇,看向了吕坤。
这位因为“妖书”而离朝的重臣,现在又被征辟回来了。
吕坤先弯了弯腰,然后谦虚地说道:“臣虽于水利、音韵、医道都有些涉猎,但臣治学,还是以气理为主。”
“听说卿回去后,授徒讲心学。卿的《呻吟语》,朕也看了看。”
话题就这么被带到了今天的正题里,吕坤回避了皇帝对他杂学造诣的好奇,表情挺严肃地直接点到学问。
其他人不由得都严肃起来。
这里面,既有更重理学的,也有推崇心学的,还分成不同流派。
譬如吕坤虽然也讲心学,但他和李贽在很多方面也有分歧。
事实上李贽和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有分歧。
朱常洛听他谈到气理,脑袋就有一点疼。
不是说哲学不重要,但是大儒们学问高深之后,往往进入到思索大道本源的终极问题,反倒会对具体学科不屑一顾。
朱常洛做过功课的,比如说吕坤就坚持认为“天地万物只是一气聚散”,反对理学里“理在气先”,反对把道与器、理与气分割开来看。
朱常洛也是有功底的,知道这些学问精深的大儒心目当中,学问大道自然就是哲学问题。
因为哲学研究整个世界,想要求得对世界本源和发展规律的认识,并为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提供方法指导。
唯物唯心本就有得争,朱常洛现在想要的就是他们至少认识到一点:具体学科的进步是可以推动哲学发展的。
微微停顿片刻,朱常洛就说道:“朕还看了很多,从古至今。”
众人看着他,眼神里多少有些古怪:你这么年轻,又能看多少?还从古至今。
“朕年轻,自然才疏学浅。”朱常洛倒是立刻响应了他们的期待,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又道,“那就先抛砖引玉,阐明朕的主张。要不然,这太常寺以后该怎么做,卿等恐怕也糊里糊涂,以为只是争辩气理大道。”
在座的有:太常大学士申时行,衍圣公孔尚贤,礼部尚书朱国祚,已受征辟到了北京的太常学士李贽、焦竑、吕坤、方学渐,百家苑学正徐光启、训导朱载堉。
听皇帝又是一句话把这个会确立了方向,朱载堉以外的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太常寺不争辩学问大道,那要怎么做?
“朕以为,不……”朱常洛皱着眉严谨了一点,“应该说朕想要的,是学问大道该如何帮助每一个求知的人获得学问、增长才干。太常寺首先应该厘清,有哪些称得上是应该学的学问。即便学问大道,也有第一步、第二步,也有主干、枝叶吧?”
没要他们回答,朱常洛就继续说:“就好比先秦时,百家争鸣,也不能说全都一无是处。千余年以后,道家的、法家的、墨家的、农家的……他们的见解也不是尽数消亡了。自汉以来独尊儒术,朕今日也礼祭先贤,卿等先把不必要的担心抛开。朕也明白说过,固然有人可以一心求学以求自己完满,但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