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这一千三百多万两的钱财太过于离谱,容易撩拨民意和底层宗藩。
这几乎已经是直接跳脸告诉皇帝和朝堂诸公了:宗藩改革势在必行!
要不然,那么富的宗藩在那里,开源为何只从百姓来入手?
“倒是今年夏税秋粮,施政院得小心了。”沈鲤冷笑一声,“去年来不及,但今年只要仍旧厉行优免,且看天下佃户和小民是不是被盘剥更重了。”
沈鲤是和申时行、沈一贯都不太对付的。他的为人,十分方正刚介。既欣赏张居正一心为国的志气,又不会逢迎拍他马屁。
现在他提醒王锡爵,是因为王锡爵在做于国有利的事。他同意应该要改革宗禄,却也十分清楚地方上的手法、门道。
朝廷要向乡绅大户多收,他们无非从今年开始也提高佃租家中田地的佃户地租罢了。
王锡爵长叹一口气:“多谢仲化。若是能把宗藩庄田收回,多少能缓此焦渴。真要天下官绅之家都甘于克己,只能靠进贤院教化了。”
谁没有为难之处呢?
王锡爵如此坚定想推动宗禄改革,也是想缓解厉行优免之后的这个矛盾。
让乡绅大户能够多一些新利益,他们至少不会对自家佃户盘剥更多——王锡爵是这么认为的。
但申时行一时迷茫:教化?那得多久?会有用吗?
现在他只是立刻严峻地说道:“湖广那边万不能再出乱子,若是武昌府急于定案……”
他们点起了这把火,现在却不见得能控制住了。
武昌府内,湖广巡抚赵可怀正在苦恼。
劫匪是仗着宗亲身份自报家门的,因此抓到人不难。但参与劫杠的据说有数百,如今只抓来三十余人。两万两银子,也只找到三千两不到,其余的显然早已被瓜分。
此刻两个贼首朱蕴钤、朱蕴訇还在桀骜地说:“我们都是太祖血脉,这些银子本就都是楚藩钱财。往日里禄米时有时无缺斤少两,他既然是外姓子,平日里不体恤族亲安抚人心也就罢了,现在竟一口气拿出两万两想献给陛下!这是我们楚藩宗室的事,只有陛下和宗人府能过问!”
这些话已经不算难听了,之前他们还骂了赵可怀及武昌府通判本人。
现在他们仗着身份,赵可怀一不能对宗亲动刑,二又问不出更多同伙来,这事到底怎么收场?
公鼐感到十分幸运:案子是在汉阳县地头发生的,不属于江夏县。事情很大,也轮不到他区区江夏知县来出面。
可是师爷又失魂落魄地来了:“堂尊,不好了!城内外都有人在传,说抚台侮辱宗室,对宗室上刑了。现在楚藩有不少人都愤怒不已,正在聚集。郡王府那边人头攒动,已经有数百了。”
公鼐大惊失色:“郡王府?”
有三个郡王后来又与朱华趆联名劾奏,公鼐是知道的。
现在他们只怕打着营救劫杠之族人、收拢人心的主意。
“武冈郡王,您父王兼理王府事时,知不知道?现在九江那边都在传了,说定远侯他老人家寄存了无数金银财宝和庄田在咱们楚藩,如今足有一千三百多万两了!”
过去的武冈郡王已经去世了,如今的武冈郡王还年轻,他闻言目瞪口呆,有些害怕。
没听说过啊……
但此刻聚集过来的贫苦楚藩宗亲是不管这些了的,个个眼睛发红,十分期待地看着武冈郡王。
若是朱华奎真的是外姓子,武冈郡王袭了楚王位,他拿什么来填这些人的期待?
聚在这高观山东麓南面各郡王府前后的楚藩宗亲越来越多,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
“王叔……抚台到底有没有对他们用刑?”武冈郡王有些担心地问东安郡王朱英燧。
“这……”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也无法驾驭这聚集起来的族人了。
“快……快去报予藩台、臬台和都司……”公鼐很害怕。
江夏县衙在武昌城的西北角,东边就是府衙、布政使司衙门,南面黄鹤楼东则是按察使司和都司所在。
他们和已经啸聚起来的楚藩宗亲之间,还隔着偌大的楚王府。
但不知道他们会先冲击哪里。
敢劫皇杠,就不敢大闹一场了吗?
公鼐战战兢兢,随后说道:“不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先去汉阳门看看城防!”
说罢他就溜了。
他的判断不能说不准确,武昌城内终究是乱了起来。
像他这样认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官员也不少,武昌城内的湖广诸多衙署,不少官员都慌忙逃离。
但巡抚湖广部院衙门里的人跑不了。按察使司的兵备副使周应治是带着人抓那些劫杠宗亲的,他是臬司官员,自然先到衙门口应对。
此刻,楚藩宗亲还只是围了巡抚衙门。